對麵的陌生人眨眨眼,將一縷散發彆到耳後,臉上仍然沒什麼表情。
“S型初始機既然已經被你標記,我隻能退而求其次,與你合作。如果你不同意,區彆也隻是‘被我抹消’還是‘今後被其他人抹消’,後者附帶暴露我的風險。”
金眼睛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合作內容很簡單。你需要儘量和我一起行動,提供支援,並且為我保密。作為回報,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阮閒吸了口氣,強行壓下被冒犯的怒火。
情況可疑,對方出現得又突兀。他不會蠢到乖乖交代自身情況,再來番十萬個為什麼。如今他能確定的隻有一點——看研究所的破敗程度,以及突然跳躍的武器技術,自己的確身在十二年後。至於發生在身邊的種種異常,古怪歸古怪,還不足以推斷出大環境的狀況。
這位陌生人無疑加重了現實的違和感。
來人麵貌著實出色,甚至出色得過了頭。比起真實的人,更像是一個虛擬出的完美形象。
麵前人的皮膚有著和環境絲毫不搭的細膩,微長的頭發乾淨清爽。四肢修長結實,指甲剪得圓潤整齊。衣服樣式接近於不少屍骸身上的製服,有點褪色,卻板板正正、沒有多少破損,連袖口都十分乾淨。
要是沒有相對穩定的生活環境,人們很難維持住這樣的儀表。
或許情況不像自己預想的那樣糟。
阮閒斜了眼陰影中龐大的怪物屍體。屍體離這邊不遠,那人卻看都沒看一眼,也沒露出半點緊張情緒。他特地仔細觀察了那人的裝備,沒有發現類似武器的東西。
身上的高熱還未完全消退,借著調整腿部姿勢的幾秒,阮閒瘋狂運轉仍有點遲鈍的思緒。
如果這不是某個精心設計的玩笑,來人的實力應該有保證。雖說不清楚“S型初始機”和“標記”的詳情,這不妨礙他進行推斷。
從“退而求其次”的說法看來,金眼睛的第一目標應該是那個所謂的初始機。它不知為何和自己扯上了關係,對方不得不通過合作來達成目的;至於保密,阮閒目前無法猜出金眼睛指的是什麼。但看對方語氣,那似乎是自己“應該”知道的事情。
兩者都無法成為有力的籌碼。
若是金眼睛對初始機勢在必得,或者極度在意自己的秘密,言語上勢必會更加慎重。誘導的方式有很多,對方沒有費心去選擇最為滴水不漏的那種。阮閒也無法從語氣裡讀出傾向,似乎“合作”或“抹消”對那人而言沒有太大區彆。
這完全不是一場平等的談判,更像是單方麵的告知。對方比他之前接觸過的所有人都難應付。
虛張聲勢、憤怒或說謊,人們總有各式各樣的表情破綻,可金眼青年臉上一片空白。無法分析對方的情緒,他能做的選擇並不多。
眼角餘光再次瞄了瞄離自己最近的武器,阮閒估算了下抓住它來武裝自己的可能性。可惜那把槍還是離他太遠,對方還有意無意地站在了最容易阻止他的位置。
就現在自己的身體情況看來,金眼睛隻要願意,空手扼死自己也沒有多少難度。雖說眼下身體擁有異常的恢複力,阮閒拿不準被扭斷的脖子是否也能變回原樣。
如果想要活下去,最佳選擇隻有那一個。
“我同意合作。”將右腿從硌人的大塊碎渣上移開,阮閒儘量鎮定地表示。“如何稱呼?”
“唐亦步。作為‘被救援的幸存者’,你可以叫我STR-Y型307a231,或者231。”那人點點頭,貌似對他的答案毫不意外。“告訴我你的名字和資料。”
有那麼幾個瞬間,阮閒簡直要認為自己眼前的是台機器。
然而他能清晰地看見那白皙皮膚下靜脈的青色。在這個距離,唐亦步體內血液流淌、心臟搏動的聲響非常真切。這位擁有“編號”的人無疑擁有鮮活的肉體。
會給活生生的人類編號……外麵究竟是什麼情況?
“被救援的幸存者?既然你不想暴露,我得知道更多細節,否則無法配合你。”阮閒儘量自然地套著話。
果然,STR-Y型307a231——或者說唐亦步,停住了動作,定定注視著他。
“你的情報沒有及時更新。”唐亦步篤定地說道。
阮閒心裡一沉,麵上堪堪維持住了禮貌的微笑。
唐亦步凝視了他一會兒,目光掃過他的腿,沒頭沒腦地來了句:“這樣的安排倒也合乎邏輯。”
阮閒繼續微笑,表情紋絲不動。
“我會給你更多情報,但不是現在。目前你的反應很好,我會告訴他們你受了刺激,暫時記不起太多事情。”唐亦步板著臉表示,“至於需要注意的地方……請不要向其他人提起我的事情,也不要對我的行為表現出興趣。如果違背合作協議,到時吃虧的隻會是你自己。”
看來對方要把自己帶到“其他人”那裡。
“沒問題。”這次阮閒的微笑發自內心。現在他最缺的就是情報,人越多,人們舉手投足間透露的信息就越豐富。
“現在我需要你的名字和資料。”唐亦步又重複了遍。
“阮立傑,28歲,咖啡廳服務生。”阮閒緊盯對方的眼睛,“記憶到2095年3月1日為止,對之後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印象。”
“很好。合作愉快,阮先生。”唐亦步站起身,伸出一隻手。
阮閒猶豫片刻,將手遞過去。
結果唐亦步沒有半點握手的打算,反而直接把阮閒從地上扯了起來,用右臂架住。他空餘的左手探入阮閒外套的破口,唰啦一下將它扯爛。
阮閒來之不易的衣服頓時消失。
“這身不行,容易惹人懷疑。”唐亦步大方地表示,將碎步片踢到一邊。“我去給你找套合適的。”
他甚至認真地打量了一番阮閒赤.裸的身體,表情平靜無波,沒有半點尷尬和不自然。
阮閒緩緩擺脫那條手臂,跌坐回地麵,抱住光裸的膝蓋,在心裡把麵前麵色嚴肅的人揍了十回。就算這裡是廢墟,唯一的旁觀者是同性,向來注重禮儀的阮先生也完全沒有裸奔的興趣。
唐亦步像是沒有察覺新搭檔的惱怒。他轉身走向離兩人最近的廢墟,一把掀起最上麵的混凝土板,活像那東西是紙糊的。
阮閒瞬間停止在內心痛毆唐亦步的解壓活動,眯起眼睛,認真觀察對方的舉動。
唐亦步正背對他,清理那片不小的廢墟。沉重的石頭和混凝土在他手中仿佛變成了泡沫塑料,他輕鬆地撥開他們,從廢墟深處刨出來個金屬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