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唐亦步是否算自己的同類,他們的關係絕對稱不上是“朋友”。如果硬要定義,阮閒更傾向於“雙方都握有把柄並決定互相利用”這樣的描述,“同伴”這個詞都不太妥當。
記憶中身為人類的自己尚不會對其他人類敞開自我,更彆提麵前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阮閒的視線,唐亦步無辜地歪了下腦袋,做出個禮貌的疑問表情。幾縷柔軟的黑發順著他的麵頰滑下,一副非常容易騙到人的好皮相。
“不跳了。”阮閒緊了緊喉嚨,語調裡帶著點氣急敗壞。
《亦步亦趨》的旋律剛好停止,下一首歌的前奏響了起來。
唐亦步會意地鬆開手,臉上仍然帶著一點笑意。“那待會兒我先走一步,你……”
“我會在消毒開始前回去。”阮閒下意識放軟了語氣,意識到這一點後,他猛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接下來的事情簡單了很多。試藥鼠的屍體快速堆出一株明滅草,它在離湮滅點近在咫尺的地方開花結果,唐亦步嚼了十來顆果實,這才徹底確定計劃的成功。
“幾乎沒有迷幻成分。”那仿生人呸地吐出果子,伸了伸舌頭。“而且它變得難吃了很多。”
“很好。”阮閒板起臉,直接翻上大船。半分鐘後,他單手拎著熟睡的鐵珠子,將它擱到唐亦步麵前,語氣生硬。“弄醒它,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戀戀不舍的鐵珠子差點把唐亦步的袖子給撕掉一塊。
“得了。”確定唐亦步的大船消失在視野之中,阮閒輕輕敲了敲繼續衝湮滅點狂吠的鐵珠子。“我們都得學會適應。”
“嘎?”
極樂號聚居地。
樊白雁心情不錯,他喝完飯後的茶,晃晃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房內的空氣似乎比平日低上一些。
老人皺起眉頭,確認了一番床頭的玉雕,以及唱片的位置,一切和自己離開時並沒有差彆。可能隻是自己想多了,樊白雁坐上床沿——除非有人能記住房間內所有的細節,不然無法做到這樣天衣無縫。
他打了個哈欠,瞧了眼時間。裝飾掛鐘的表盤上,電子秒針無聲地滑動著,他的敵人正一分一秒地走向死亡。這樣的想象讓他通體舒暢,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
下午茶是布丁和甘蔗牛奶。看上兩部電影,假窗戶外的景色便會變成夜晚。隻要不離開這裡,這和自己理想中的退休生活沒什麼兩樣。
老天爺到底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它給了廢墟海明滅草這樣的好東西,給了自己段離離這樣好用又容易控製的副手,又給了他們可以說是取之不儘的資源。誠然,廢墟海裡的物資總會有被撈光的那一天,但在那之前,說不準自己已經安享晚年,舒適地過完了這一生。死後哪管他巨浪滔天呢?
現在是老天要弄走他最頭疼的敵人。過去幾年,極樂號的敵對船長不少,但那大多是些徒有狠勁兒,沒啥頭腦的莽夫,沒有一個像餘樂那樣讓他頭痛。
好在這苦日子終於到了頭,等這周結束,餘樂這個人準會從世界上消失。
“去盯著點那個唐亦步,看他醒了沒。這兩天看緊他。”布置完命令,樊白雁舒適地嘬了口煙嘴,噴出一口煙霧,打開了挑選電影的光屏。
事實證明,老天爺比他想象的還要站在他這邊。
第二天晚餐後,眼看離消毒不到二十四小時。又一個喜報傳來——
“樊老。”一名巡邏兵恭恭敬敬地傳著話,“那個阮立傑回來啦,現在已經進了通訊範圍,說是把塗銳帶來了。”
“哦?”樊白雁精神一震,“幫我接通。”
“樊老。”那個姓阮的小夥子離他們不遠,接通後的即時畫麵很是清晰。那個漂亮的年輕人一身狼狽,但滿臉是笑。他飼養的機械生命正乖乖趴在畫麵角落,看樣子他甚至有餘力把它也帶了回來。“我把塗銳弄出來了,您瞧。”
塗銳被牢牢地綁在一把椅子上,鼻青臉腫,身體微微抽搐。他的頭被迫抬著,五官非常清晰,寫滿憤恨。
“叛徒。”走石號副船長咬牙切齒地罵道,“你他媽不得好死,餘樂不會放過你們。”
“樊老瞧著呢,閉嘴。”那年輕人冷冰冰地應道,隨手拿起小刀,貼著塗銳的脖頸劃開一道,黑紅的血瞬間從傷口湧出。
塗銳艱難地喘息了好一會兒。
“很好,很好。”樊白雁拍拍手,“小阮啊,坐標發過來,我這就派人去接你們。”
“好的樊老。”
光屏熄滅,樊白雁捋捋胡子:“坐標拿到了?”
“報告,拿到了。”
“不錯。”樊白雁和藹地笑笑,“擊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