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變故突生(1 / 2)

末日快樂 年終 10007 字 8個月前

得到答案的唐亦步不再出聲。他輕輕歎了口氣,頭蹭蹭阮閒的胸口, 給自己找了個舒坦的姿勢。

這是個順勢問下去的好機會。

阮閒有種模糊的感覺, 唐亦步的反應不像是簡單的程序模擬。雖說本能和情緒本身也是生命這個邏輯鏈條的一部分, 兩種程序的複雜度可以說是天差地彆。

通過各種手段,擁有較高智能的生物都能學習忍耐和偽裝。它們知道在特定場合下表達出特定情緒會給自己帶來好處——其他個體的同情、認同或援助, 諸如此類。

大部分人類會在相聚時表達喜悅,分彆時強調不舍,葬禮上表現出沉痛, 將憤怒和不屑傾倒給不合群的異類。有些歸於禮節,有些作為自身的保護色。隻要融入“正常”的情緒環境,人生會少上不少麻煩。

哪怕他們與自己的外在表現沒有絲毫共鳴。

可有些東西是偽裝不了的。你無法理解某樣東西,自然無法熟練地操控它。唐亦步的情緒波動較小, 但極為細膩, 像是通過接收不良的通訊器聆聽一場音樂劇。

那仿生人收緊雙臂,溫熱潮濕的呼吸噴上他的胸口, 如同受了連自己都說不清的委屈。

“你的製造者沒教過你嗎?”阮閒下意識抬起右臂,順了順胸口柔軟的黑發。

“他認為自己領悟比直接編程定義,或者灌注人格數據要好。”唐亦步很是享受地將頭挨過去,“但這樣效率很低。”

阮閒的動作停頓片刻:“你這樣的情況多嗎?”

他又一次想到那個溫暖的機房,以及和範林鬆之間無窮無儘的爭吵。

他們最大的對手——普蘭公司一向主打“讓您的生活多點人情味”, 根據唐亦步曾經透露出的信息,普蘭公司試圖用現有人格數據構築人工智能, 阮閒一點都不意外。

但“不給予任何定義”這種做法, 他從沒有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見到過。

當初範林鬆堅持給NUL-00套上完美的道德評判係統, 直接將條條框框織成一麵巨網,將NUL-00的思考細密地包裹起來。

這是對的,那是錯的。這是正常的,那是異常的。這是高尚的,那是病態的。提煉過無數案例,那張網精細到令人窒息。

簡直像自己偽裝過後的生活那樣標準。

作為NUL-00的製造人,阮閒乾脆利落地拒絕了這個提議。這個決策在當時被看作離經叛道,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他明白這一點。

可他做不到。

自己親手製作的精密電子腦沉睡在玻璃罩中,作為世間頂尖科技的結晶,NUL-00不過半個椰子大小。它永遠會提出各式各樣蠢到讓人發笑的問題,給出令自己意外的答案。它學得很快,思考方式也非常有趣。不像在群居環境下被潛移默化教育的人類,它是一張完完全全的白紙。

它有著自己沒有的旺盛生命力。

好奇而純粹,接近一種從根源上不同的生命形式。他在它身上看到無數困惑,正如最初的自己。可用那套繁複的概念與定義釘死下去,它會就此死去,無數嶄新的可能毀於一旦。

另一方麵,對於弱人工智能,這種作法也許有效。但它擁有遠超人類的認知能力,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不,自己或許知道會發生什麼。

以自己為例,它會懷疑,會矛盾,會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低效和壓抑。但它和他不同,它沒有同類、沒有製約,一旦接觸到過於強大的力量,它可能會變得異常危險。高度依賴網絡和科技的社會結構,在強人工智能麵前還是太過脆弱。

作為製造人,他毫無疑問是世上最為了解它的人。作為阮閒,他無疑也是最清楚它危險性的異類。

【NUL-00隻是一套程序,一個工具。如果你真的擔心,多弄點控製措施就好。】範林鬆不止一次提醒過他。【大家都相信你的能力,阮教授。定期檢測數據、排查漏洞也是可行的,總之……】

【那就相信我的判斷,讓它自己學習和判斷更好些。】記憶裡的自己如此回答,【給出定義就要承受代價,概念也總會有漏洞。強人工智能不會對一切照單全收,如果我們拿走所有的判斷空間,會徹底失去理解它的機會。】

【我們不需要理解一個工具。】

【要擊敗你的敵人,先學會像敵人一樣思考。但絕大多數人類無法理解它的思考模式,它不是台烤麵包機,老範,我們必須得謹慎。】

【它隻是一堆數據。】

【我們也隻是一堆數據。】

阮閒攥緊手中唐亦步的黑發,心底湧起一陣略帶刺痛的期待。

這是不切實際的,他知道。範林鬆和那個“阮閒”既然弄出了個MUL-01,自己的NUL-00隻有兩個下場——要麼被銷毀,要麼被直接改造為MUL-01。自己“死去”時,它甚至還不具備自由活動的能力,不存在第三種可能。

“不多不少。”唐亦步果然給出了殘酷的答案,“有人喜歡這種‘教育’的過程,有人希望能搞出點異常結果,所以會有我這樣從零開始的型號。畢竟現有人格不一定能滿足需求,自帶太多束縛的類型也不會……”

唐亦步思考了一會兒,挑了個詞:“不會做出這種殺人放火的事情。”

“的確。”阮閒苦澀地翹起嘴角。

要命的顛簸打斷了這場悄悄話,船身一陣傾斜,從自己所在的角度,阮閒能透過窗戶看到一點外界——

巨船在廢墟海之中暢遊,從天而降的熒光炸.彈在他們附近炸開,將整個黑暗廢墟照耀得恍若白晝。

就像伴隨大魚遊動的細小魚群,不少小船試圖學習走石號的動作,和他們共同前進,這會兒卻遭了秧——秩序監察的炸.彈可沒有那麼好躲,小船操作員的反應速度終究沒有能跟上。

熒光炸.彈炸出蛛網般的組織,將這些搖頭擺尾的小魚釘在半空。穿梭結構被破壞,船隻和廢墟被迫融為一體,人的血肉混進鋼筋水泥,結局自然不用多說。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巨船一個急轉彎,阮閒看到了極樂號的主艦,它被無數粗大的鎖鏈牢牢固定在走石號的主艦後,被硬拖著前進。被拖動和主動避讓的靈活性天壤之彆,幾枚熒光炸.彈不時蹭過極樂號主艦,破壞範圍未知。好消息也有,急轉彎後,走石號好歹平穩了不少。

“去駕駛艙附近。”阮閒躲過飛來的空罐頭,艱難地給出指令。“塗銳在船上了,我們能快就快。”

他可不想繼續享受眼下折磨人的航程。

唐亦步臉色也不太好看,他點點頭,將雙臂從鐵絲網中拔出,再次抓起勾繩。

“抱緊我,阮先生。”他嘟囔道,“我可能沒空照看你。”

阮閒摟緊對方的腰,腿勾住唐亦步的左腿。那仿生人借著傾斜鬆了手,他們從層層疊疊的鐵絲網間隙溜向船頭。阮閒塌下肩膀,很確定自己的鞋底不小心蹭過了幾個腦袋。

背包裡的鐵珠子嚇破了膽。它哢吧哢吧哆嗦著,異常安靜。

吃力地晃蕩了半個多小時,兩個人終於在儘量不惹人注目的前提下,成功抵達走石號船頭。雖說這船的確大到驚人,阮閒隻覺得自己活像跑了三十裡地山路,全身上下被汗浸了個透濕。

駕駛艙附近的門扉緊閉。現在他們倒是用得上剛子,然而身後的墟盜們堆得比巴黎地下墓穴還擁擠,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講,阮閒都不想在船裡再逛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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