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局者迷(2 / 2)

末日快樂 年終 20280 字 8個月前

唐亦步撿起掉在地上的血槍,將它往空中一丟。

“我不會給你植物的繁殖.器官。”

那把槍落回阮閒麵前,影子卻停留在半空之中,像是憑空多了把浮遊的血槍。

“阮先生,其實上次打算殺你那次我就發現了——你的設計能力在我之上,對小型器械的改裝卻有點老派。”

那虛影在空中開始自動拆解,其中每一個零件阮閒都認得。他維持著半跪的姿勢,忽視了洶湧的疼痛和流淌的血液,死死盯著它。

無數公式、數據和線條在黑暗裡閃爍,指示線連上各個零件,連最為零碎的都沒有漏過。

“……所以我研究了一下它,做了威力更大的改裝。”唐亦步讓那副景象凝固在空氣裡,燦爛的笑容微微淡了下去。他再次朝阮閒伸出手,語調第一次有點生硬。

“希望你不要用它來對付我。”

阮閒凝視著那些閃爍微光的數字與字母,沒有答話。唐亦步瞎折騰了一番,他剛剛以為自己可以放下那些情緒,沒想到這次它們回流的更厲害。

如果之前他們廝殺時,自己拿的是這把槍,唐亦步極有可能活不到現在。他忽然懂了方才唐亦步的感覺——他也從未想過唐亦步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們的關係本應扭曲但清透,如今卻變得越發複雜。

因為這不是唐亦步看到自己擋住攻擊,突發奇想的產物。思考出這麼一套方案,就算是高級的人工智能,也需要在腦內無數次模擬使用場景。

“現在輪到我問了,你就這麼喜歡我?”阮閒苦笑著把這個疑問扔了回去,凝視著唐亦步伸過來的手。

“唔,其實從剛剛開始我就在想,這樣做雖然有隱患,但也有一定的安全保證。”

確定阮閒記住了,唐亦步用另一隻手撓撓頭,半空中的設計圖緩緩消失。他選擇跳過這個問題。

“這裡是精神世界,你的樣貌源自於你意誌最為強悍的時期,外加讓你執著的種種元素。”

“我知道。”

“可你還戴著我送你的耳釘。”

說這話時,唐亦步沒有笑,相反,他鄭重地向前遞了遞手。

“答應我,至少彆用這把槍對付我,好不好?”

阮閒終於穩穩當當地抓住了那隻手。

那個煩人的仿生人總是在不該笑的時候露出笑容,勁頭上來後我行我素得厲害。可在人們通常會微笑的場合,他又不笑了。

那句話裡沒有笑意,不是撒嬌也並非懇求,平靜得讓人心悸。

阮閒望向自己伸出的手。那隻手沾滿血跡,不再是原來的大小。他半天才站穩身子,發現如今自己需要俯視麵前的唐亦步。

有什麼改變了。

手腕上的傷口還在,隻不過變成了他所熟悉的疤痕。儘管被血汙掩蓋,阮閒仍然能夠認出,雙手是自己最為熟悉的模樣。手臂的疼痛在漸漸消退,一切歸於平淡。

“好。”他聽到自己這樣回答。

小號唐亦步仰起頭,他仰了會兒,像是不習慣這個視角。一陣數據損壞似的扭曲過後,那仿生人也恢複了阮閒最為熟悉的樣子,隻不過他保留了那條醜陋的針織圍巾,嘴唇上還沾著自己的血跡。

或許這是又一次的試探和控製,不過沒關係,阮閒心想。這場古怪的對弈注定繼續,如今他願意奉陪,並為此感到滿足。

“嗯,現在你得跟那些人解釋你的變化了。”唐亦步伸出手,揉揉阮閒的頭發。“作為偶爾路過的好心人,我得繼續在暗處跟著煙姨。餘樂他們還在等我,關於這裡的事情,我們可以在——”

“——約會的時候談。”微微一愣後,阮閒沒有躲開那隻手,相當自然地接過話茬。“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唐亦步眨眨眼。

“現在你確認了我原本的精神狀態,結論呢?”這回換做阮閒笑了笑。“我像你認識的‘阮閒’嗎?”

唐亦步沉默了幾秒,回了一個熟悉到氣人的微笑,並沒有落入陷阱。

“這問題很難回答,畢竟我和他不算熟。”

隨後他戴回兜帽,這次上麵不再有布片耳朵。那仿生人思索片刻,沒有再糾結土豆或者洋蔥,隻是沉默地把豆子罐頭放在阮閒手心。

“這個真的很好吃。”離開前,他又補充了一句。

餘樂頭痛欲裂。

煙姨滑溜得像條泥鰍,而他又不擅長曲裡拐彎的話術。還在走石號的時候,這類話裡套話的談判通常由塗銳負責。如今副船長不在身邊,餘樂隻能使出渾身解數,然而效果不太理想。

他沒有從煙姨口中掏出太多情報,那女人簡單地和他聊了幾句,半點馬腳都沒露,活像他們真的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小組織似的。

自己好不容易把談話推進了些,結果剛要聊到反抗軍相關的話題,那女人倒找借口抽身了。費儘心思的一拳頭打上了棉花,餘樂有點暴躁。

也就是看洛非還在,不然他估計要揪著唐亦步直接離開。

接著怪事來了——他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遛了兩圈,就差掀起馬桶蓋和垃圾桶,硬是沒找到唐亦步的蹤影。那個麻煩的仿生人活像變成了人形乾冰,悄無聲息地蒸發在空氣裡。

餘樂有點虛。

不過洛非還有意無意地注視著這邊,他不好徹底放開膀子找,也不好把情緒展示得太明顯。唐亦步不是個好捏的軟柿子,說不定又整出了什麼幺蛾子,提前自亂陣腳半點好處都沒有。

於是曾經的墟盜頭子做出一副逍遙自在的模樣,又溜回原處,開始忽悠洛非——自己能做的事情有限,而隻要唐亦步沒出事,總會自己跑回來,不如就在這裡等。

“這裡真沒啥意思,連張床都沒。”餘樂挑剔道。

“小唐呢?”洛非的關注點非常實在。

“誰知道又跑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那家夥腦子不太好使,舊型號。”餘樂給自己倒了杯茶,“煙姨這走得挺快啊,我們還等她不?”

“她應該過段時間就會回來。您是客人,她不會一直晾著您,可能是彆處有急事。”

“急事?我連本像樣的書都沒瞧見,她是去緊急進貨了還是咋地。”餘樂沒有掩飾自己的痞氣。

洛非尷尬地笑笑。

“無聊得很,要麼就聊聊你吧。反正你們都查過我了,我這也沒啥新鮮料。”餘樂啜了口茶水,“說句實話,我有人在預防收容所,知道點你老爸的事情。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你,驚了我一下。”

洛非的表情黯淡下來。

“你老爸不是一株雪整進去的嗎?你還對它這麼上心?”餘樂假裝沒看懂對方的表情。

“不是一株雪的錯。”洛非不太自在的摸索茶杯,“家父……我爸是個很較真的人,也一直很寵我。我們之前一直在這生活得很好,結果有一天他突然性情大變,不認我了。”

“一直生活得很好?”餘樂竭力不把重音放在“一直”上。

“是啊,我家是本地的,我自打出生就在這裡了。我爸工作也很努力,我們家以前條件還可以的。”洛非有點茫然,“怎麼了嗎?”

“沒沒,你繼續。”

“他出事後時不時說些末日相關的怪話,前兩年剛被預防收容所帶走。開始我也和你想法一樣,以為是一株雪害了他,然後就查到了煙姨那裡。”

洛非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深入了解了一下,一株雪確實隻是個普通的組織,之前也沒聽說過有誰瘋掉。雖然它在宣揚末日,我認為那更接近一種精神上的……”

“打住打住,說重點。”餘樂趕忙打斷小夥子的抒情。

“後來我有花錢讓預防收容所多做了幾項測試,我爸的大腦有病變跡象。可能是體質原因,他對壓力太過敏感……都是明明白白的數據,他隻是一直處於莫名其妙的高壓狀態,唉,是我察覺得不及時。”

洛非眼眶紅了。

“當初他瞞著我加入一株雪,估計是想要舒緩舒緩壓力。餘先生,如果你真的有朋友在收容所,我想拜托……”

“我是有朋友在那個瘋人院,不過他是被治的那邊。”餘樂嘿嘿一笑,“抱歉哈。”

洛非表情僵了僵,但沒有發作。這小夥子脾氣還不錯,餘樂暗自思忖道。

隻可惜經曆聽起來和沒邏輯的文藝片似的。

“我沒有逗你的意思,實話跟你說,我朋友也是因為類似的症狀進去的。”餘樂的語氣嚴肅下來,“他一直嚷嚷著末日,還覺得自己跟個仿生人是真愛,天天穿個白外套吃灰。結果前段時間不知怎麼的,吞了一大堆記憶抑製劑,把自己給搞進去了。”

可能是他回憶過去的表情太過真實,洛非絲毫沒有懷疑:“老天……”

“你老爸什麼症狀?不開玩笑,說不定除了一株雪這條線,還有彆的因素在呢。”

“……他有一次崩潰,就那麼一次,說我不是他的兒子。”洛非垂眼看向茶杯。“我去預防收容所看他,他說他的兒子十來年前就死了,被他害死的,讓我滾遠點。”

餘樂開玩笑的心思陡然淡了,他乾巴巴地嗯了聲。“沒提彆的?”

“算是提了吧,當時他在吃什麼影響腦子的藥,敘述顛三倒四。我勉強拚出來了一些。”洛非笑得有點艱難。“我的母親的確早早去世,也有個意外夭折的哥哥。他和我相依為命,這些事實和他的幻想一致。隻不過在他的意識裡,他們全部死於某個災難。”

“末日?”

“是啊。”洛非泄憤似的灌了口茶水。“他同樣為了我努力工作,試圖給我更好的條件。但他認為那是在個更糟糕的地方——一個很冷的地方。”

餘樂不吭聲了。

“他明明記得很多事情,他記得我每天都在家裡等他。但他非說家裡很冷,我是點著蠟燭等的。還問我記不記得自己喜歡玩蠟燭頭。我……這都什麼年代了,哪裡還有蠟燭?”

“……”餘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照他的說法,氣候太差,我生了肺病。他為了給我多換點好的食物,在雪地裡乾彆人幾倍的活。然後他嘴裡那個我,十歲還是幾歲?覺得這樣下去會拖死爸爸,擅自跑出了家,把自己給凍死了。天知道他為什麼會幻想這些。”

“為了讓他早點康複,開始我每天都去看他,後來他連見都不願意見我了,話也不願意說一句。”

洛非的眼眶全紅了:“算了,如果我早點發現……”

“彆想太多。”餘樂悶聲說道,拍了拍小夥子的背。“抱歉,哥幫不上你什麼。我朋友連他的幻想細節都不願意分享,但我……唔,我明白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沒什麼。我很久沒和人提這事了,也很久沒去看他了。能聊聊也舒坦些。”洛非抹了把鼻子。“我爸他還不到五十呢,現在科技發展這麼快,總能治好的。”

“是啊,總能治好的。”餘樂乾笑兩聲,喉嚨裡像卡了魚刺。

“反正就這麼回事,現在想想,我可能也是想追追他的影子。”洛非努力地笑笑,“之前我一直以為主腦的規劃是完美的,但怎麼說呢,這些書也挺有意思,對吧?很多東西我從沒接觸過,你知道以前人們還創作過僵屍或者龍這種不存在的東西嗎?還有那種特彆殘酷的戰爭、毀滅性武器……”

“很有意思。”餘樂說,“得了,瞧你這樣,你先冷靜會兒吧,我先去抽支煙。”

隨後他快步離開了房間,滿腦子隻有三個字。

真操.蛋。他想。

餘樂狠狠地抽著記憶裡捏出來的煙,抽了半支,他又把它掐滅,折了回去。

“算了算了,小洛。”他煩躁地抓抓頭發,“我還有點事,就先不等了。等煙姨回來,你幫我跟她打個招呼。”

“可是那個冊子的報酬……”

“出去也能再見麵,不礙事。”

“哦哦,好的,你隻需要走到那邊那個房間,關上燈就好。”

餘樂從加強版記憶雞尾酒裡醒來時,季小滿正在慢騰騰地吃點心。小姑娘把點心均勻地切成四份,很是珍惜地一點點吃著,見餘樂摘下呼吸罩,她有點不自在地將沒動的兩份向餘樂麵前推了推。

店裡沒有半個新客,櫃台後的美豔女人——煙姨操縱的遙控人形,正半闔著眼,做出副假寐的模樣。

談笑聲從窗外傳進來,黑夜被燦爛的燈光映亮,偶爾有四處監察的電子眼閃過。總的來說,氣氛還挺祥和,餘樂卻一陣陣發嘔。

他胡亂接過那兩塊切得整整齊齊的點心,一齊塞進嘴裡,用力咀嚼。

“唐亦步呢?”確定沒有人在看自己,季小滿擰起眉頭。

“還在裡頭。”餘樂嗓子有點啞,“但我找不到他了,這種涉及電子腦的事情,你應該有點辦法吧?”

“不一定行,我試試。”季小滿一如既往的沒有廢話,她偷偷喚出光屏,接入還在運作的“雞尾酒瓶”,開始快速入侵。

餘樂斜倚在桌邊,仔細調整自己的動作,確保煙姨和洛非醒來後不會第一眼看到季小滿。

季小滿還是那副擰住眉頭的樣子,她咬著嘴唇,光屏上跳躍的字符在她的眼裡映出一點點藍光。餘樂瞧了她一會兒,視線又轉到那些快速舞動的金屬手指上。

“小奸商。”

“……你乾嘛?”

“我原來以為廢墟海就挺操蛋了,樊白雁算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惡心的人之一。”

“哦。”

“後來啊我發現,你們地下城的錢一庚先生也半斤八兩,咱們還都活得挺憋屈的。”

“哦。”

“至於這個地方……開始我隻是覺得沒勁又無聊,現在看來,在操蛋程度上它未必會輸。你說這主腦管著的地方,是不是個頂個的惡心?”

“……嗯。”

“你想救你媽,那倆小混賬想找阮閒。我這邊,塗銳那小子讓我找個地方混一年日子再回去,可你看這破世道,我又能去哪兒混呢?”餘樂的聲音越來越低,比起對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季小滿停住動作,抬起眸子看向他。

“你早點找到唐亦步,我得跟他們打個商量。反正照老塗的說法,要說世上還有誰能惡心到主腦,估計隻剩阮教授這麼一位了。”

餘樂看向窗外繁華的城市。

“老子改主意了,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找阮閒。”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先更個一萬!本來說好了再來三萬的,先道個歉_(:з」∠)_作為補償,接下來到8月5號,我每天都會更1w+。大概就是三萬分批更再追加兩天這樣!雖然數數這幾天該更的字數,大概隻算是追加了一天吧(。

主要是榜單字數從明天才開始計算,今天全更有點點虧。

[劃掉]而且因為吃某個修改相關迷惑操作的瓜吃過了頭,導致今天沒能湊夠三萬,超丟人呃啊[/劃掉]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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