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到了阮教授相關的信息, 卓牧然比往常忙碌了幾分。他注視著房間中心漂浮的完整世界地圖,上麵密密麻麻標了不同顏色的點和圖標, 無數數字和文本實時變化, 猛地看去讓人眼暈。屋內還有三十來名分析員,他們環繞地圖而坐,每一個都在監視大量光屏上的計算和報告。
快速瀏覽完可能的作戰分析,卓牧然掐掐眉心,長舒一口氣。
主腦在敲到阮教授可能的反抗計劃後,幾乎立刻開始推演所有可能的狀況。他的腦子被各式假設和地名衝擊了一天,是時候緩一緩了。否定掉幾個漏洞太多的推斷, 卓牧然拿上杯子, 走出房間。
MUL-01的投影正赤腳站在走廊, 還是他熟悉的模樣。
房間內所有資料都會實時同步給MUL-01的數據庫,卓牧然跳過了彙報的步驟。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 他需要一杯黑咖啡。MUL-01的投影則一如既往的清爽漂亮, 沒有半點疲憊的意思。
作為秩序監察的總司令, 卓牧然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麼。
這身影背後是一個尺寸堪比聖彼得大教堂的機械神明。每一個培養皿的數據,每一座城市的細節,主腦都在時刻不停地演算。無數計算和判斷在那個機械巨物中不分日夜地運行, 自己麵前站著的這位,頂多算那億萬個並行程序中微末的一支。
它從不休息,從不出錯,也永遠不會因為衰老、**等因素弄出見不得光的醜聞。並且永遠保持著讓人舒適的親切感——主腦完全可以通過文本指令給自己下達一條條通知,可它更傾向於用投影和他們交流。
“怎麼了?”卓牧然給自己斟滿咖啡, 語氣還是忍不住柔和下來。
“阮立傑。”投影白皙的手指劃過空氣,實時監控頁麵展現在兩人麵前。
那個被精心布置過的住處很暗,阮立傑和他們送去的唐亦步複製品正並排躺著,動作僵硬。阮立傑和它保留了一定的距離,愣愣地注視著天花板。除了時不時眨下眼,以及胸口呼吸輕微的起伏,那位年輕的研究員和一具屍體沒有太大區彆。
“正常情況。”卓牧然觀察了一番,“他沒有立刻親近它是正常的,研究者總比普通人理性些。多等一段時間就好了——他能做出相對理性的選擇,就還有交流的價值。”
“我明白是正常情況。”主腦衝他笑了笑,“這個人提供的信息也相當有趣,那些計劃是阮閒的風格沒錯。不過有一點我很在意——到現在為止,我仍然無法確定‘阮立傑’這個人的真實身份。”
卓牧然微微一怔。
“我們都清楚‘阮立傑’是個假身份。這個人的信息在我的數據庫裡,可我做了更多分析,那應該是當初阮閒用作對比偽造身份的電子幽靈,阮閒本人培植出的社會資料。實際上的阮立傑並不存在……更彆說,檔案中‘阮立傑’的履曆相當平凡,最近一份有記錄的工作是咖啡廳服務生。”
“當然,‘阮立傑’可能是阮閒送給他的假身份。可揭開這層身份後,我沒有找到任何有關這個人的記錄。根據他的肉.體年紀,我排查了今年應該在25到45的男性資料,但我一無所獲。”
就像個真正的幽靈,卓牧然皺起眉。
“是的,你發現了問題。如果他進行過全麵整形,那麼醫療係統或者事故係統裡應該有他的相關記錄。如果他是出於某些特殊原因被封存檔案的類型,他應該無法成為這樣年輕的機械生命專家——他的原生家庭不可能給得出這樣的教育資源。”
主腦把黑色的長發往腦後攏了攏。
“除了異常模糊的身份,他其他方麵的表現堪稱完美。但這一點就足以讓我們保持懷疑,在你推算阮閒那邊計劃的時候記得考慮到這一點。現在還不能排除‘阮立傑是間諜’的可能性,他開始工作後,讓胡書禮的隊伍盯緊點。”
“是。”卓牧然說罷,呷了口咖啡。“我也會告訴胡書禮……”
“不要讓人進行任何形式的試探,否則他會發現我們的懷疑。這件事容不得一點偏差,他有可能引領我們找到阮閒。”
“我知道了。”卓牧然點點頭。
一個無關緊要的疑點,自己下意識忽略了它。畢竟那個人給出的情報十分真實,現在看來也相當準確。若是自己來主導這件事,八成會全力咬緊這條線索吧。
……有意思。卓牧然喝乾咖啡,又吞了片醒神的藥劑,揉了揉沉重的眼皮。
如果阮閒真的大膽到把一個手無寸鐵的技術人員扔到這邊當煙霧.彈,他絕對會讓對方後悔做出這個決定,發自內心的那種。
說來,他和唐亦步、阮立傑算是也有幾分孽緣,這樣正好。
為了保證頭腦清醒,阮閒還是睡了三個小時。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他第一天在主腦手底下工作,可他們隻剩下63小時可用了。
唐亦步本體在外,也不可能24小時陪伴他。他們約定好了一個傻兮兮的暗號——
“我想吃水煮蛋。”阮閒聲音清晰。
“知道了,寶貝。”眼下麵前的“唐亦步”隻是個輔助機器人。要是唐亦步本人被問到這個問題——
【我會說“我也想吃”。】昨晚他這樣表示。【如果我回來了……“你看起來很累,要不要吃點東西?比如紅薯。”我會問你類似的問題,提到我們吃過的東西,你肯定都記得。】
非常唐亦步風格的暗號。阮閒笑著答應了他,然後打了個質量挺高的盹兒。
確定正牌唐亦步已經不在這裡,阮閒隻得繼續演戲。他一邊在腦袋裡整理唐亦步給出的情報,一邊努力用悲哀的目光看著麵前的“唐亦步”。
今天的早餐是煮得恰到好處的軟嫩水煮蛋,香糯的粥和精心調配的小菜。材料估計也是精挑細選過的,相比起來,地下城的水煮蛋更像臭掉的乾蘑菇。
“彆緊張。”對麵的“唐亦步”吃相標準,“你會沒事的。”
不,再看下去自己就真有事了,憋笑還是挺痛苦的。阮閒隻在樹蔭避難所見過唐亦步這種吃相,隻剩他倆的時候,那仿生人甚至能用水煎包玩手拋嘴接的遊戲。
要是自己的唐亦步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