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是我父親給我上戶口的時候,認錯了字,就成了生命的生了。”
那語氣,那動作,激動得不得了,就像想起了什麼大事一樣。
編造一個合情合理的故事,並將這個故事變成“真”的,對於惡鬼來說,並不難。
時景歌也沒說話,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眼睛自然而然地下移,落到聞旭生抓著他胳膊的手上。
聞旭生也順著他的眼神看了過去,然後飛快收回自己的手,麵紅耳赤地看著時景歌。
與此同時,聞旭生的肚子響了起來。
一時間,他的臉紅的更厲害了。
聞旭生垂下了頭。
“餓了?”時景歌挑眉問道。
聞旭生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不去廚房自己做飯,還指望著我給你做嗎?”時景歌眯起眼睛反問道。
頓了頓,時景歌頗為隨意地問道:“會做飯吧?”
就當沒有聽出時景歌試探的意思,聞旭生猶豫道:“……應該會的吧。”
時景歌指著房門,“出門右轉,你能看到廚房。”
聞旭生乖乖點頭,一出臥室門,就看到了客廳中心的方桌上,擺著一束玫瑰。
那束玫瑰,聞旭生再熟悉不過了。
他曾附身在這束玫瑰身上,將之獻給他的珍寶。
他在臥室沒有看到這束玫瑰,還以為……
……原來,時景歌還留著這束玫瑰。
“你在看什麼?”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
聞旭生指了指那束玫瑰,小聲道:“真好看。”
時景歌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今天喝粥吧。”
“好。”聞旭生點頭道。
不過很快,聞旭生從廚房探出頭來,“那個,米好像……招蟲了……”
時景歌進廚房一看,大米還真的招蟲了。
“點外賣吧。”沉默了好一會兒,時景歌妥協了。
聞旭生乖乖點頭,坐在了時景歌身邊,然後伸出手指,小心地揪住時景歌的衣角。
時景歌扭頭看了他一眼,聞旭生有些局促,最終,時景歌沒說話。
聞旭生這才鬆了口氣,大著膽子往上抓了抓,見時景歌沒反應,這才露出了一個放鬆的笑容。
時景歌的嘴角一抽。
他覺得自己撿回了一個黏人的小獸。
也就虧了顏值高,這才不招人煩。
時景歌幽幽歎氣,又看了聞旭生兩眼。
……真的好看。
很快,門鈴響了起來。
時景歌本以為是外賣,結果打開門,才發現是兩個年輕人。
“時先生,”個子較高的那個年輕人先開了口,“你好,我叫寧文越。”
另一個年輕人也道:“你好,我叫董海元。”
“我們是賀先生派來的。”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時景歌點了點頭,“我是時景歌。”
幾個人握了手,算是認識了,寧文越和董海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時景歌身後那個“小尾巴”身上。
平心而論,那個少年長得是真好看,讓人眼前一亮的那種好看。
但是寧文越和董海元的警惕心,卻“唰唰唰”地往上漲。
越好看,越容易出問題啊!
時景歌將聞旭生從自己身後拉了出來,“聞旭生。”
聞旭生垂著頭不說話,隻幾個手指攪在一起,一股怒火,自心底悄然而生。
他才和小歌單獨相處了多久,就有人來攪局?
可真是……太惹人厭了。
寧文越和董海元注視著聞旭生,很快,他們就看到聞旭生手指上那些紗布。
“這是……?”寧文越小聲問道。
“剛剛他把水杯弄倒了,玻璃杯碎了,他倒在碎片上,把手給劃破了,”頓了頓,時景歌強調道,“出血了。”
寧文越和董海元對視一眼,雙雙鬆了口氣。
出血好啊,出血起碼能夠證明這是人。
“摁在玻璃碴子上?那肯定很疼吧?”董海元同情道,“我上次也被玻璃劃了一下,那痛感,一點都不比刀子弱!”
“多吃點補血養氣的東西,補一補,”寧文越也道,“晚上好好睡一覺,養足了精神,就不難受了。”
聞旭生不說話,隻往時景歌身後躲,仿佛隻有抓住時景歌的衣角,才能讓他安心。
時景歌讓兩人進來,很隨意地扯開了話題,很快,外賣是真的來了。
時景歌隻點了倆人份的晚飯,不過董海元和寧文越十分有眼色,都說自己吃過了,尤其是董海元,還繪聲繪色地描述起了晚上吃的大餐,輕而易舉地就把氣氛活絡起來。
時景歌並不餓,他剝了個雞蛋,又看了看旁邊聞旭生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最終將那個雞蛋塞給了聞旭生。
聞旭生楞了一下,愣愣地看著碗裡的雞蛋。
“聽你寧哥的話,”時景歌輕咳一聲,用手遮住眼睛,“補補。”
聞旭生楞了一下,笑了,眉眼彎彎的樣子,特彆好看。
他突然覺得,這倆人也不是那麼的招鬼厭惡了。
但是聞旭生卻沒有吃那個雞蛋,而是又將雞蛋給了時景歌。
“小歌,也要,補補,”聞旭生慢吞吞地說道,“小歌,太累。”
時景歌看著碗裡的雞蛋,做出一副嫌棄的樣子,將雞蛋駁回聞旭生的碗裡,“我不需要。”
“那……”聞旭生用勺子將雞蛋分成兩半,“一人一半,好不好?”
時景歌默認了。
聞旭生笑了起來,在將雞蛋分給時景歌的時候,他湊近時景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滿滿的,都是小歌的味道。
那一刻,聞旭生隻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戰栗起來了。
旁邊的寧文越和董海元默默地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茫然。
……一個雞蛋而已,至於嗎?
……現在還有臉雞蛋都吃不起的玄學師嗎?
不過,這也說不好。
畢竟時景歌住的房子,也實在是破舊了些。
不過倒也可以理解,時先生就是那種一心隻有修煉的專注之人吧,不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的。
對對對,聽說孟家一事,他出力最多,被孟家請來,一分錢沒要,還倒貼了不少。
連靈器都說不要就不要了,這是何等的胸襟氣魄啊!
總想為時先生做點什麼。
要不然……點個外賣?以宵夜的名義?不能太惹眼了,傷到時先生一片拳拳之心,那罪過就大了。
那就等到該吃宵夜的點再來吧。
寧文越和董海元用眼神交流,最後確定了點宵夜的事宜。
不就是雞蛋嗎?
想吃多少吃多少!
他們請!!
聞旭生和時景歌還完全不知道這倆人的想法,聞旭生正珍惜地吃著自己的雞蛋。
雖然對於惡鬼來說,進食約等於一中負擔。
但是……
……隻要是小歌給的,那絕對不是負擔!
是甜。
要不然,他怎麼會覺得,那麼舒服呢?
原來惡鬼,也會感受到甜啊。
聞旭生垂下眼瞼,心滿意足。
吃過飯之後,時景歌要和寧文越董海元出去看一看。
聞旭生也想要去,抓住時景歌的衣角,不願意鬆口。
“你確定?”時景歌揚了揚眉,“然後再被嚇暈過去?”
聞旭生抿了抿唇,小聲道:“不……不暈過去……”
“你可以說話有底氣一些嗎?”時景歌拖長了尾音,慢吞吞地問道。
聞旭生猶豫了一下,乖巧地搖了搖頭。
時景歌哭笑不得,敲了他腦袋一下,“那就從家裡等著。”
聞旭生小小聲道:“我……我怕……”
“放心,”時景歌淡淡道,“這裡安全。”
聞旭生欲言又止。
“不信我?”時景歌揚了揚眉。
“信你,”聞旭生連忙道,“最信你了。”
“那就從這裡等著。”時景歌不容置喙地說道。
猶豫了一下,聞旭生還是點了點頭。
隻是在時景歌他們離開的時候,眼巴巴地從門口守著。
最後確定時景歌他們不會帶他一起之後,他整個人都黯淡了下來。
“早、早點回來。”他磕磕巴巴地囑咐道。
時景歌點了點頭,走了幾步,又扭頭回去看聞旭生。
聞旭生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腳尖,微風吹起他的發絲,讓他看起來,那麼無精打采。
就像被拋棄的小獸。
時景歌心尖微微一顫,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開了口。
“喂——”
聞旭生抬頭看向時景歌,眼睛亮的出奇。
時景歌突然覺得嗓子有些啞。
“回來給你帶糖,”頓了頓,時景歌又問道,“吃糖嗎?”
聞旭生重重點頭,笑了。
時景歌這才放心離開。
注視著時景歌的背影,聞旭生那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眸之中,悄然生出兩個小小的旋渦。
迷戀與瘋狂交織在一起,最後緩緩歸於平靜。
不能……不能那樣……
小歌……小歌會生氣的……
不可以做讓小歌生氣的事情。
惡鬼,不能讓珍寶生氣。
會……會被拋棄的。
聞旭生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幾分,好一會兒,才緩緩平靜下來。
他慢慢回到客廳,坐到桌子前,靜靜地看著那一枝玫瑰,臉上露出幾分心滿意足。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慢慢地仰起頭來,一個無形的領域漸漸在他身邊成型,時間仿佛都暫停了一般。
一隻鬼慢慢出現在聞旭生麵前,緊接著,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他們湊在一起,瑟瑟發抖。
“藏起來。”
那些鬼連忙點頭,恨不得以實際行動掘地三尺把自己藏起來。
“有怨鬼、陰鬼、餓鬼等等作惡之鬼,通知我,我來解決。”
那些鬼繼續點頭,鬼也分好壞,也有善惡,作惡的鬼有人收拾,不作惡的好鬼也高興啊。
他們可從來沒有作過惡,孤魂野鬼,彆說人了,連貓狗都是躲著走的。
“還有,”聞旭生慢慢道,“保護他。”
“這一點,永遠立於其他所有命令之上。”
“懂了嗎?”
不用聞旭生明說,這隻鬼也知道這個“他”是誰。
那個人身上,可是有這位大人的血!
還有哪隻鬼敢不長眼地去招惹?
而且,那人本身就是個靈力強大的玄學師啊,哪裡需要他們保護?
但是這位大人開了口,他們還有膽子去反駁嗎?
當然沒有了!
幾個鬼等啊等啊,等待著這位大人的訓話。
這位大人卻不說話了。
沉默在蔓延。
有一個膽子較大的鬼,鼓足勇氣看了聞旭生一眼,又飛速垂下了頭。
……不管看多少次,這位大人,都出奇的可怕。
但是他這個動作,讓聞旭生反應了過來,他掐了掐眉心,讓這些鬼離開了。
那些鬼統統鬆了一口氣,尤其是剛剛偷看聞旭生的那隻鬼。
那隻鬼想起以前接觸的那些比他厲害的鬼,他隻是普普通通地看了一眼,就會招來一頓暴打,更不用說偷偷看了。
這麼一對比,這位大人雖然可怕,但是脾氣,還不錯啊。
……都沒有發火呢。
……也沒有揍他。
時景歌等人在外麵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什麼,時景歌便去附近小超市買了點零食,寧文越和董海元搶著付了錢。
三個人帶著零食回來的時候,聞旭生正在門口等,看到他們,第一時間湊到時景歌的身邊,抓住時景歌的衣角,然後自然而然地將時景歌身邊的寧文越擠開了。
寧文越:“?”
是他的錯覺嗎?
他怎麼覺得這個病弱少年是故意的?
是夜。
位於半山腰的一座豪華彆墅裡,有幾個男人正在商議著什麼。
“特殊部的那些弱/智天天過來試探這個試探那個,什麼玩意!要是放在三百年前,有他們屁事!我們玄學世家的事情?他們還敢插手?我呸!”
“那個姓賀的今天還敢威脅我,我/他/媽笑了啊,要不是騰不出手,看老子不收拾他。”
“特殊部的這些人就是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一個兩個還敢往我們頭上找事,我們世代傳承的是什麼?他們這些野路子還敢在我們麵前叫囂?放在百年前,他們都不配給我們提鞋的!還敢這麼囂張?”
“要不是得先處理那隻惡鬼,我真想讓那個姓賀的長長記性!”
“砰——”
首位的那個人將杯子放在桌子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但是那聲音就像是什麼信號一樣,登時讓所有人都閉了嘴。
“比起這個,”那人慢條斯理地說道,“我更想知道,那東西,是怎麼突破封印的呢?”
沒有人說話。
那人嗤笑一聲,冷冷的聲音響在其他人耳朵裡,讓人膽寒。
“還有,時家那些人,當初是誰處理的?”
“不是跟我說,都給我處理乾淨了嗎?”
“為什麼現在,竟然給我弄出來一個時景歌?”
有人大著膽子說道:“可能……隻是一個姓而已……”
“姓時,玄學師,二十多歲,還有一個靈器。”
“你跟我說,這是湊巧?”
這下,沒人敢說話了。
為首的那人也有些不耐,“行了,那東西給我找回來,法陣還需要用他的靈魂去壓。”
“還有那個時景歌,讓一個玄學師意外消失的方法有很多,尤其是現在有一個惡鬼在外飄著,懂吧?”
其他人對視一眼,這時景歌,他們不放在心上。
當初時家都能被他們覆滅,時家隱姓埋名的那點子人都能被他們抓住,更何況這麼一個二十餘歲的小年輕?
但是那個惡鬼……不一樣啊……
沉默了好一會兒,一個人小聲問道:“可是,那惡鬼,我們找了許久,一點消息都沒有……”
那個人的聲音漸漸消失。
為首的那個人冷冷道:“愚蠢。”
“人找不到鬼,不知道用鬼去找嗎?”
半夜,聞旭生睜開了眼睛。
惡鬼不需要睡眠。
時景歌堅持不肯跟他睡一個房間,他更不想睡了。
即使他和他的珍寶距離那麼近,他還是覺得不夠。
想要更近一點……更近一點……
於是聞旭生打開房門,抱著枕頭,默默地走到時景歌的房門外。
隔著薄薄的一扇門,都可以聽到時景歌的呼吸聲。
這中距離,讓聞旭生稍稍舒服了一些。
小歌他……睡了吧?
想象著時景歌睡覺的模樣,聞旭生似乎都有了些許睡意。
而就在這個時候,房門突然被打開了。
聞旭生猝不及防,直接跌進了時景歌的房間裡。
時景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在乾什麼?”
聞旭生跌坐在地上,抱著枕頭,眼底自然而然地多了層水霧,“我……”
他歪了歪頭,“做了噩夢……”
時景歌沉默了。
幾秒後,他冷冷問道:“打呼嚕嗎?”
聞旭生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說夢話嗎?”
聞旭生又搖了搖頭。
“夢遊嗎?”
聞旭生繼續搖頭。
時景歌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冷,最後問完之後,重重地摔上了門,臉色難看地說道:“閉嘴,睡覺。”
聞旭生抱著枕頭,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那我……”
“……能上/床嗎?”
什麼叫得寸進尺?
這簡直是史詩級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