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七弦門而言,把長明收留進來隻是一樁微不足道的插曲。
眼下除了挑選新弟子入門,七弦門還有一樁大事,那便是掌門座下最寵愛的弟子劉細雨迎娶蕭家女兒的喜事。
蕭家累世官宦,到了上一代,出了個天縱奇才的蕭藏鳳,蕭藏鳳至今雖未成婚,他的侄女卻到了適婚年齡,求親之人絡繹不絕,最終卻是七弦門拔得頭籌。
究其原因,不單是因為劉細雨作為七弦門掌門最看重的嫡傳弟子,將來極有可能接掌大位,也因為他天資奇高,號稱百年難得一見,不僅年紀輕輕就能駕馭鎮派之寶七星七弦琴,還曾白日突破修為,靈力暴漲,引來龍鳳和鳴的天象。
如無意外,劉細雨極有可能帶領七弦門走上中興之路。
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哪怕出身小門派,也有足夠驕傲的本錢,與蕭家之女,也稱得上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掌門嫡傳大弟子婚事將近,加上幾十名新晉弟子入山門拜師,喜上加喜,七弦門上下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但對外門灶房掌勺的何大廚來說,這些事情都比不上他多了個幫手。
有些規模的門派,都會分內外門。
所謂外門,其實就是內門弟子的候補,資質平平,上課是幾十上百號人一道,比不上內門弟子一對一的師父教導。
簡單點說,爹不疼娘不愛。
何大廚脾氣不好,這是外門弟子的共識。
奈何人家有個親戚在內門當掌事,脾氣不好歸不好,還是掌勺大廚,甭管外門弟子心裡怎麼想,在他麵前都得客客氣氣。
脾氣不好的何大廚,居然也有和顏悅色的時候。
他正在跟內門一名管事閒話家常。
“你不曉得,自打長明來了我這,我可省事多了,讓劈柴劈柴,讓撿豆子就撿豆子,半句多的都沒有,話少乾得還快,比原先那幾個偷奸耍滑的好多了,我準備啊,再考察一段時日,要是他還耐得住性子,就把人收下來當徒弟,也算有個繼承衣缽的了!”
那管事笑道:“難得見你這麼誇一個人的!那人當真有這麼好?”
何大廚:“那可不?哎喲,說人人就到,長明,來來,你過來!”
待長明放下柴禾走到跟前,何大廚就給他介紹。
“這是張管事,內門裡負責打點慶典人情往來的就是他,這次劉師叔的婚事,都是張管事裡裡外外撐起來的。”
劉細雨年紀輕,但他作為掌門弟子,輩分卻大,何大廚喊師叔並無不妥。
張管事打量長明。
不像那些十來歲就入門的年輕弟子,這人起碼得有二三十來歲了吧。
看著是精神,也可靠,但委實過於俊秀了,竟比號稱玉君子的劉細雨還要好看些。
這長相,該不會引得外門女弟子為他爭風吃醋吧?
荒謬的念頭一閃而過,張管事自己也覺得好笑。
“你就不想修煉?願意跟著何大廚做菜嗎?”
長明道:“我身體不大好,不適合修煉,何大廚願意收留我,幫他乾乾活就挺好的。”
張管事懂些醫理皮毛,聞言捏了他的手腕搭脈,果然如其所說。
“可惜了。”
張管事隨口一聲惋惜。
這要是能修煉,天分也還可以,假以時日未嘗不是又一個玉君子。
長明倒不在意能不能修煉,他對何大廚道:“我先去把柴禾劈了。”
有人分擔活計,何大廚現在可以一心一意研究菜式,脾氣都好了不少,聞言笑嗬嗬的。
“去吧去吧。”
長明應是,拱手離開,身後傳來兩人的閒聊。
“你說這次劉師叔能不能順利突破?要是能,這可就是有史以來第一位能在二十五歲就突破本門第八重披霞心法的人了!”
“就算能,那也是第二位。”
“不會吧,還有人更快?第一位是本門哪位前輩?”
“並非本門中人,是當年統一魔門的九方。”
“九方?可是那個先入道門,後入佛門,又叛出佛道入魔,最後連儒門也跟他翻臉的九方真人?”
“不錯,正是他。”
“他竟也跟本門有過牽扯?披霞心法這等本門不傳之秘,掌門肯借閱於他?!”
“因為那不是他借的,是搶的!不問自取,拿走三天三夜之後又還回來,還說披霞心法裡有無法修補的瑕疵,注定不可能有人修煉到第九重,把前任宋掌門給氣得夠嗆,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怎好到處宣揚?我懷疑宋掌門早逝,就是心有不服,非要強行突破披霞第九重,結果失敗身故,聽說最後死狀慘烈,當年進去收拾屍骨的弟子都嚇得……”
“嘶,行了行了,彆說了!大喜的日子,咱們聊點彆的,你見過劉師叔的未婚妻沒有?”
“還真遠遠見過一麵……”
說話聲落在身後,越來越模糊。
長明繞過後廚,從牆根背起竹簍,沿著山間小道斜坡往下走,準備去半山腰的竹林裡挖幾個竹筍,照何大廚的意思,晚上是要做竹筍燒肉。
外門灶房的夥食,除開大部分供外門弟子食用之外,小部分自然留給他們自己吃,可這大部分小部分到底是多少,也是何大廚說了算,所以何大廚才是外門眾弟子最不能得罪的人。
行至半路,竹杖拄在地上的力道陡然加大,長明微微彎腰,倒抽一口冷氣。
四肢百骸一陣發麻,仿佛被萬年寒冰凍住,熱血倏地湧向心口,如澎湃巨浪,幾乎滅頂。
疼痛來得突然,但也不讓人意外。
自打從黃泉出來,長明時不時就會發作一陣,他雖然記憶有些殘缺,卻還記得從前一些修煉心得,每天晚上都試圖將靈力引導歸正,調息養氣。
幾個月下來倒也有些成效,現在發作時間延長不少,半廢的靈竅似乎隱隱也有被撬動的趨勢,但每次發作仍舊是煎熬。
他隻能站立不動,慢慢等這波痛苦消退。
右側竹林裡傳來動靜。
長明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如今的身體狀況也由不得他管。
一人卻被推出來,踉踉蹌蹌後退,正好跌落在他身前。
對方抬眼,長明落眼。
四目相對。
難以掩飾的震驚之色流露在外。
長明內心甚至有咯噔一下的震撼。
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