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惜雲有些不悅。
七弦門隻是背靠見血宗的一個小門派,遠比不上自己的師門。
但人在屋簷下,不看僧麵看佛麵,她敢得罪七弦門,卻不敢得罪七弦門背後的見血宗。
賀惜雲糾結之際,長明卻已邁步上前。
為首的七弦門弟子上下打量他們。
很明顯,兩人不像普通村民,也不像外地遊子,雖然形容狼狽風塵仆仆,但賀惜雲手上的劍卻表明了她的身份。
“在下林寒,請問兩位道友尊姓大名,師從哪位高人門下?此地乃七弦門庇護,兩位若有空,不妨隨我們上山喝杯熱茶。”
態度不算熱情,但也比方才多了不少禮數。
賀惜雲:“多謝道友,在下賀惜雲,自青杯山來,路過此地,無意打擾。”
她拱手行禮時特意亮出劍鞘,讓對方看見師門標記,表示自己沒說謊。
見血宗有許多仇家,但青杯山不是其中之一。
林寒點點頭,放鬆警惕,還主動多解釋兩句。
“我們今日到清水村來挑選弟子,招呼不周,賀道友見諒,二位不妨進屋稍坐,待我忙完再與二位敘話。”
賀惜雲婉拒:“我身有要事,正急著趕回師門稟報,請恕無法久留,改日再登門拜訪。”
她因師兄弟的死,眉間一絲焦灼未去,林寒看在眼裡,覺得不似作偽。
“既然如此,那就……”
“貴派挑選弟子,你看我合適嗎?”
長明冷不丁開口,把林寒給問愣了。
賀惜雲在旁邊解釋道:“長明道兄是我在途中遇見的道友,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本想邀請他到青杯山去作客。”
長明:“我身受重傷,功力全無,連腦袋也成日暈暈乎乎,不甚清楚,長途跋涉唯恐不濟,不知貴派可有外門打雜的空缺?”
林寒看了看邊上那群等待被挑選的七八歲小童,再看看長明,意思很明顯:我們七弦門是收弟子,不是養老院。
再說了,這人來曆不明,是不是奸細仇家還不好說,七弦門怎能隨隨便便就把人收留了?
“林道友,我們說兩句,你先忙你的。”
賀惜雲扯扯長明衣角,將他拉到一邊。
“道兄,七弦門背靠見血宗,大事沒有,小事也不少,你不如還是與我一道回青杯山吧,那裡山清水秀,有助你養傷。”
長明:“我身體恐怕撐不到那裡,便是不能入外門,在山腳下找個地方安頓養傷也可。”
賀惜雲猶豫片刻:“那我……”
“等我傷愈,就去青杯山看你。”長明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
賀惜雲想起同門師兄弟的死,想陪同留下的話一時說不出口。
這人與她萍水相逢,可也已經完全不是初見時落拓狼狽的樣子了。
興許逐漸恢複記憶的緣故,兩三天的時間逐漸磨去他眉間蕭索,整個人變得更加清朗疏闊,明明如月,便是這樣一笑,也——
雖說修行之人不該被皮相所迷惑,世間最靠不住的就是皮肉表象,可非仙非佛,誰又能超脫物外,凡心不動?
賀惜雲似乎明白什麼,匆匆撇開視線,勉強一笑。
“那好吧,既然你決定了,我去幫你給林道友說一聲,青杯山算不得大門派,但麵子還是有一兩分。等我回師門稟告過此間變故,再過來看你。”
她返身去找林寒,從袖中拿出一枚青玉簪子遞過去。
“林道友,長明道友身負重傷,的確無法長途跋涉,能否讓他先在貴派安頓些時日,待過些日子,我再來接他。”
“這……”
林寒的視線落在簪子上。
賀惜雲笑道:“這簪子乃是我那煉器成名的靈飛師叔所煉,不算什麼名器,但最適合女子防身之用,林道友可以送給心上人或女性長輩,權當我一點見麵禮。”
林寒果然挪不開眼。
老實說,七弦門不算一個富裕的門派。
林寒作為非核心弟子,能得到的資源就更少了。
這次出來幫忙挑選弟子,也是他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差事。原以為是個肥差,但他分到的這幾個村子,個個家境平平,拿不出什麼好東西孝敬。
剛才林寒暗示了好幾次,示意有條件的可以優先參加甄選,並有很大機會成為入門弟子,那些笨孩子竟然一個都沒聽出來。
反倒是賀惜雲,成為他下山之後第一個送禮的人。
林寒猶猶豫豫,欲迎還拒。
“恐怕有些不合規矩……”
賀惜雲笑道:“長明道友年紀放在那裡,本也不適合從頭練起,若是有些不太辛苦的打雜活計,可以讓他幫忙乾乾,也不會浪費貴派的名額。”
林寒鬆口:“外門灶房倒是還缺個做飯打下手的……”
他招手讓長明過來。
“你會做飯嗎?”
長明:“會一點。”
林寒:“會什麼?”
長明想了想:“香椿炒蛋算嗎?”
林寒嘴角抽搐,心說你確定不是正好聞見後麵這戶人家在做香椿炒蛋的香氣現想出來的吧?
長明一臉誠懇:“我很聰明,可以學。”
灶房打雜倒也不需要什麼修為,甚至連做飯好不好吃都不打緊,因為反正也不是林寒吃,內門那些金貴的師長和師兄弟們更不會跑到外門來吃飯。
林寒摸了摸袖子裡的簪子,一口答應下來。
賀惜雲卻不大放心,依依惜彆之餘,再三叮囑。
“七弦門雖無聽說有甚劣跡,但他們背靠見血宗,道兄還是留意些好,凡事不要強出頭。”
長明道:“多謝你的簪子,回頭我給你尋更好的送去。”
賀惜雲隻當他客氣,但兩人因此有了牽絆,她也心滿意足。
告彆賀惜雲,失憶人士長明,就此正式成為七弦門外門灶房打雜的一員。
晃眼三個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