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停住腳步,將耳朵貼在地上聆聽。
片刻之後,反而起身上山。
這些的山脈大多被冰雪覆蓋,越往上,雪就越厚。
舊雪還來不及化開,新雪又一層層覆上去,經年累月,幾乎找不到可以下腳的路。
但長明的腳步很輕,輕得像羽毛在雪上刷過,淩波微步,片塵不沾。
半山腰同樣是滿目的白。
長明停下,看著眼前毫無異樣的積雪山石,忽然伸出手。
掌風拍碎山石,也露出後麵的洞口。
他彎腰進去。
裡麵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但腳下卻一直斜坡向下延伸開去,仿佛人工開鑿的曲梯。
越往下,就越感覺到熱度。
深處隱隱有灼熱亮光。
長明直覺那裡是有東西被困住的。
不是人,是猛獸。
而且,恐怕不是一般的猛獸。
他單膝跪地,手在地上摸索。
冰涼觸感入手,他很快辨認出來。
是一條鐵鏈。
這條鐵鏈很長,從他所能摸索到的範圍向下纏繞,應該是牢牢將那嘶吼聲的主人鎖在地底。
萬年寒冰的鎖鏈,連尋常修士也未能輕易破解。
轟……
被鎖住的東西依舊在咆哮,但聲音氣息越來越弱。
它也許不會死,但修為靈力卻會慢慢被這萬年寒冰吸收,僅剩一口氣在,又在這常年不見天日的地底。
那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蓬萊湖那條蛟龍被鎖在黃泉時,身上也是萬年寒冰所鑄的鎖鏈。
那麼這地底下,又會是什麼?
他摸著鐵索,在黑暗中靜默,似乎摸到一點模糊的輪廓。
所有猜測,都需要時間去驗證。
除非離開九重淵,回到現世,否則一切依舊成謎。
既然解不開鎖鏈,待在這裡也是徒勞,長明沒有多逗留,他很快循原路返回外麵。
當夜色出現在麵前時,他心下一沉。
自己竟忘了!
黑夜來臨之際,正是雲未思的破綻。
陳亭雖然沒了靈力,單憑武功和孤月劍,也依舊能與雲未思勢均力敵,更何況此人來曆神秘,知道頗多內情,說不定還有什麼後手。
想及此,長明一刻不停,趕往二人交手之處。
……
陳亭是真的想殺了雲未思。
玉汝鎮的聚魂珠被打碎,他麵上不顯,心裡卻未必不比司徒等人惱怒。
若是能在此處將人解決,固然未來會隨之改變,但同樣他們也會鏟除一個障礙。
否則此人終究是個巨大的隱患。
他相信,屆時許多事情,將會因此迎刃而解。
既然他們已經知道了一些東西,就更不能放人離開了。
一百回合過去,雙方五分勝負。
此戰不看靈力修為,隻看武功根基。
陳亭一道劍氣斬過去,未等近身,他分影為三,正麵緊隨其後,而兩邊分影則左右包圍。
三把孤月劍,分作三個方向揮向對方!
雲未思不進反退,並未貿然迎戰,反是準備退出包圍圈。
但他身形忽然一頓,好像在猶豫。
神色忽顯迷惘,
這是個太明顯的破綻。
高手過招,隨時隨地都會有性命之危,以雲未思的能耐,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重大失誤。
陳亭一喜。
他立馬抓住這一絲破綻,孤月劍化為萬千道劍光,朝對方當頭罩下!
近在咫尺,方寸之間!
一把劍橫在中間。
掐好擋住孤月劍的去勢,甚至還將孤月劍逼得微微往後退出半寸。
雖則隻是半寸,對他們這樣的人而言,無疑等於退出半個戰場。
這把平平無奇通體烏黑的長劍主人,猝不及防插手進來,將陳亭的攻勢又一寸寸逼回去。
但長明身體今非昔比,此處又不能用靈力,陳亭哪裡將他放在眼裡,當即又化劍萬千,索性準備將兩人一起解決。
他身形半空躍起,如流星踏月,輕盈柔軟,以一對二,身形再度化一為三。
但這次,三個身影居然同時作出不同動作,仿佛完全不同的三人。
一人持劍掠向兩人。
一人手捏劍訣擲劍而出。
一人以身入劍,身劍合一。
霎時間,虹光萬千,殺氣如幕,疾風狂雷,排山倒海!
陳亭勢在必得。
他必要將雲未思斬於劍下。
如果九方長明不自量力伸手阻攔,隻會跟著一並倒黴。
“是不是我隱世久了,你們就都忘了,當年我是以武道揚名的,其後才是修為?”
輕飄飄的話語自身後傳來,陳亭驀然一驚。
他想回頭已是不可能。
因為他身前的雲未思,擋住陳亭三個化身的攻勢,春朝劍準確無誤,劍指其中一個。
劍起。
破開!
劍落。
一氣化三清。
三清元合一。
陳亭脖子上多了一條血痕。
血一絲絲滲出,看似猶有可救之處,實際上早已劃開半個脖子。
陳亭一動不動。
他的後背同時被另一把劍貫穿。
一命嗚呼。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周身皮膚驟然由上而下,浮起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下一刻,身體隨風化為灰燼。
唯有手上那把孤月劍,當啷落在地上。
長明麵色一凜。
“三花化身之術?!”
道門有所謂三花聚頂之說,意即內丹修煉到相當境界時,人華地華天華三神聚於玄關,實現境界突破。
但此術與三花聚頂關係不大,隻是借用三花之名,神魂分離,相當於元神出竅,可又比元神更加高明,因為它已經有了實體。
就像陳亭這樣,如果不是他死亡時的表現,誰也想不到他居然隻是一個化身。
但這個化身如此真實,自然是因為對方幾乎分了一半的魂魄在上麵。
如今化身死了,元神魂魄也未必回得去,本體也算是廢了大半。
長明彎腰撿起孤月劍。
劍是一把好劍,毫無疑問,稱得上神兵了。
否則陳亭也不可能拿著它縱橫九重淵如此之久。
而且從陳亭本身的表現來看,他自己的本體在外麵,肯定也是宗師級彆的人物了。
長明若有所思。
雲未思冷冷道:“你還想在風雪裡站多久?”
長明咳嗽兩聲:“你還是雲未思?”
雲未思嗯了一聲,冷冷淡淡。
長明蹙眉:“現在是黑夜,雲海沒出來,這是為何?”
雲未思反問:“你很希望他出來?”
長明:“那倒不是,他永遠不出現也好,畢竟你才是真正的雲未思。”
雲未思不語。
長明哈哈一笑:“雲心肝,若你不猙獰於色,看起來會更像些!”
雲海:……
笑得太厲害,嘴裡進了風,長明又咳嗽起來。
這次咳得彎下腰。
雲海伸手粗暴一扯,直接把人攬在懷裡,掌心上翻。
一團灼目的光亮懸浮於手。
在最初的刺眼過後,仔細端詳,竟能看出光團中有萬千星海緩緩流動,宛若一個微縮的洪荒宇宙。
……
許靜仙第一百次後悔了。
後悔進來這無窮無儘,危機四伏,隨時隨地可能喪命的九重淵。
舒舒服服待在淩波峰當她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麵首無數侍女環繞的峰主不好麼,為何要跑到這裡來受罪?
雖說周可以是難伺候了些,但隻要她兩條腿跑得夠快,也不至於連命都保不住。
反觀在天垂城,豈止是當狗,簡直活得連狗都不如!
她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