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蘿鎮太小, 沒有知縣,但它又是交通樞紐,四通八達, 是以直屬商州管轄,還有一套官員班子, 為首的稱為鎮監,底下還有自己一套人馬。
第一個上吊的死者出現之後, 鎮監手下的捕頭立馬就過去清查現場排除嫌疑人, 不過至今第六天了,一共死了八個人, 八具屍體整整齊齊放在衙門偏院, 案子還沒破。
風言風語由此而生,加上這幾日風雪未停, 大家困頓於此,無所事事,惶恐之心尤甚,更衍生出不少離奇恐怖的故事。
有說鎮上寡婦被宵小淩||辱身亡之後化作厲鬼來尋仇的,有說塞外夷人暗中過來鬨事的,還有說這些人都是得罪了某個修士才被殺的。
“我聽說的版本不大一樣, 說是許多年前,鎮上有戶人家姓李,因為多年未出, 便收養了一名孤兒,那孩子長到四五歲的時候,那戶人家的主母有孕,自此冷落了養子,縱容下人虐待冷遇, 最終害得養子被活活折磨死,據說他死的那天,也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所以許多人都說,是那養子變成鬼回來報仇了,他不但要殺了那戶人家,還要殺了整個紅蘿鎮的人。”
臨屋住客繪聲繪色地說著,屋子裡幾人,唯有小姑娘聽得入神,兼且瑟瑟發抖。
至於其他人,莫說是雲未思,就連見多識廣的老何,都覺得這傳聞過於玄幻,隻是礙於禮貌,暫且耐著性子在聽。
屋裡雖有炭盆,寒風卻不時從窗戶縫隙漏進來,呼呼作響,外麵不知是誰的門沒關好,風一來咿呀咿呀,令人不得安寧。
長明則坐在桌邊,一口一口吃麵,慢條斯理,似乎渾然不受外物影響。
小黑狗子趴在他旁邊,尾巴一甩一甩,眼睛半眯起,打著瞌睡。
等長明的麵吃完,對方的故事還沒講完,雲未思沒興趣再聽下去,當先起身告辭,帶著長明離去,狗子一個激靈醒來,惡狠狠瞪著雲未思,趕緊蹦下桌子,一口咬住長明袍角,被拖著離開。
老何也忍不住端茶送客,尋了個借口把臨屋客人打發走了。
這次他花大價錢包下半間客棧,自然是連最好的屋子也包下,過來串門的客人與其說是臨屋,倒不如說是臨院,彼此隔了一個小院子,對方困在這裡兩日實在無聊,聽說來了新的商隊,這才過來閒聊打探消息。
他帶著女兒和護衛住在主屋,長明雲未思二人則在後院。
先前與二人萍水相逢,他也隻是出於做生意以和為貴,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的想法邀請二人同行,現在老何則無比慶幸自己的善念,女兒撿回一條小命不說,路上的遭遇也逢凶化吉,如今來到這鎮上,聽說還鬨鬼,有了雲未思二人,心中也安定許多。
他拍拍女兒,哄她快些睡覺,一麵暗暗祈禱明天天氣放晴,好讓他們趕緊啟程,離開這熱鬨又古怪的地方。
天氣很冷,半碗沒喝完的麵湯很快就冷了。
長明有些可惜,放下碗的時候還看了好幾眼。
雲未思從未見過對方如此富有人間煙火氣的一麵。
很久以前開始,他眼裡的九方長明,幾乎就是神壇上的一尊神像,高高在上,完美無缺。
起初是仰望,孺慕,後來朝夕相處,逐漸也明白師尊不是神,而是人,有活生生的一麵,也有人性和缺點,但依舊是帶著仙氣的,每日除了閉關修煉,就是督促他練功,**論道。
這是頭一回,對方表現出對一件凡物的執念,哪怕這種執念僅僅是片刻的,出於食欲的誘惑。
九方長明看麵湯的時候,雲未思則看他。
狗子從鼻腔噴出一口氣,恨不能狂吠兩聲,但他還是忍住了,最終隻是哼哼兩下,就蹦躂上榻,順著身體本能找到溫暖的被窩縮進去。
九方長明察覺到對方視線,抬起頭,衝雲未思笑了一下。
“師兄看我作甚?”
雲未思搖搖頭,目光落在他帶回來的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