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暈時, 長明自己是沒什麼感覺的,等回過神,人已經被攔身一扶, 穩住身形, 他才發現自己剛才往前傾倒,難以自控。
他倒抽一口涼氣,冰雪入喉,稍稍緩解灼燙的疼,隨即又被鋪天蓋地反噬, 帶來更加滾燙難忍的痛, 像極了被燒開的水倒在手背,生生將皮肉掀開, 與此同時身體卻是不由自主地酥軟下去, 毫無反抗之力,任人擺布。
“不能用靈力,快扶他進來!”
雲未思循聲抬頭, 淺青色布衣男人從裡頭走來。
當他那張臉映入兩人視線之內, 雲未思感覺自己渾身血液有著那麼一瞬間的凝固。
時間很短, 但長明察覺了, 對方壓抑痛苦, 朝他遞來詢問關切的一眼。
男人快步走到他們麵前, 還主動伸手來扶長明。
雲未思下意識將人往自己這邊一攬, 避開了那隻手。
對方一怔,表情有些莫名。
這時掌櫃過來,打破不知名的尷尬。
“江大夫是咱們鋪子的坐堂大夫, 更是個活神仙, 他讓你們進來, 兩位郎君就快進來吧,聽他的準沒錯!”
雲未思決定順水推舟靜觀其變,他沒再抗拒對方一道扶著長明入內坐下。
對方與記憶中長得一模一樣。
時間倒退一百多年,對於修士而言不過是彈指揮間。
唯一的不同是,堂堂萬劍仙宗宗主,居然成了小鎮上的坐堂大夫。
江大夫不是沒有察覺雲未思的視線,但他專心致誌為長明看傷把脈,沉吟半晌,方才抬起頭。
“老常,你們先去忙吧,記得彆離開這藥鋪周圍太遠,外頭不太平。”
掌櫃和夥計連聲應是,看得出他們很是信賴江大夫。
待他們離開之後,江大夫朝雲未思二人道:“二位是修士吧,我瞧這位道友不止身中狐毒,身上還有舊傷沉屙,恐怕時不時就會發作,還會刺激狐毒進一步惡化加重。不過奇怪的是,道友體內靈脈紊亂,橫衝直撞,本該寸步難行,如今卻還能行走自如,顯然還有些我不知道的變化。”
雲未思看著他:“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名修士。”
江大夫挑眉:“你見過我?”
雲未思:“萬劍仙宗宗主,江離。”
對方咦了一聲,並未否認:“我鮮少下山,你如何認得我,我好似從未見過道友。”
“數年前曾有一麵之緣,江宗主匆匆遠去,與我未打照麵。”
雲未思含糊其辭,言簡意賅,江離也沒察覺異樣,點點頭。
身為一派宗主,再怎麼少下山,也去過幾回千林會,場麵熱鬨各門各派皆有,經常是旁人見過江離,江離卻不認識對方,這很尋常。
“不知二位道友如何稱呼?”
“雲未思,他是九方,我師弟。”
對方聽見這兩個名字也沒什麼反應。
“雲道友,你師弟內傷不輕,再加上狐毒,恐怕有些麻煩。”
雲未思是知道狐毒的,狐精拚死一搏,所有怨氣都留在長明手背的這三道抓痕上。
狐狸擅魅,狐毒發作時自然痛楚難當,如果一直未解,每過些時日,毒就會更加深一些。
但雲未思不知道,如果狐毒一直在體內不解,會產生什麼後果。
“要如何解狐毒?”
江離略一沉吟,“以毒攻毒,需要另一隻百年以上道行的狐狸為藥引,再佐以冰雪草,以龍足鼎煉之,或可解讀。”
雲未思:“萬劍仙宗的龍足鼎?”
江離點點頭,又尷尬笑道:“我現在不方便回宗門,不過書信一封寄回去,讓門中弟子借出龍足鼎給你們煉製解藥,倒還是可以的。本門方長老尤擅煉丹,你們屆時可以找他。”
他將解藥材料與法寶都一一點明,周到詳細,體貼善意。
一百多年前的萬劍仙宗,本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宗門,身為宗門掌教,江離非但沒有半點矜傲疏離的高高在上,反倒真與尋常藥鋪裡的坐堂大夫無異。
從未來到過去,雲未思從未與江離深交過,也無從判斷對方如今的表現,究竟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按照既定的軌跡,真正的江離會在某個時候被其師落梅奪舍,落梅真人取代弟子的身份,以江離的麵目行走江湖,一步步撒網布局,最終將整個人間導向毀滅。
如今他們回到一百多年前,雲未思原還以為會費些工夫才能接近這位幕後主使,沒想到輕而易舉就與江離遇上。
隻要殺了江離,後麵所有事情都不會發生,一切都能回歸正軌,九方長明不需要為了探知對方陰謀以身試陣,九重淵也不會存在,所有人可以重新開始,他與九方長明,也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但現在問題就在於,眼前這個江離,到底是真正的江離,還是落梅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