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不是沒見過世麵的鄉野村夫, 動輒大驚小怪,能讓他如此悚然變色的,自然是因為對方身上發生了極為恐怖的變故。遲碧江原本注意力放在江離身上, 此刻看見他的眼神,不由自主也望向對麵的暗先生。
下一刻,她也露出驚詫駭然之色, 比起江離, 有過之而無不及。
遮住大半麵容的兜帽下麵, 是一個黑色麵具,對方將麵具摘下, 露出的臉, 那已經無法稱為人臉了, 臉上血肉腐爛大半,森森白骨即使在暗色中也隱約可見,兩個原本應該是眼球的地方, 一塊是黑乎乎的空洞, 另一塊勉強倒還能看出眼睛的形狀,可也隻是勉強,因為眼皮周圍的肌膚,也大部分都發黑了。
遲碧江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想後退, 卻被江離拉住胳膊。
些許溫暖透過衣裳傳來, 讓她有種重回人間的恍惚。
愣神的片刻工夫,暗先生已經重新將麵具戴上。
兜帽遮住半麵, 加上夜色掩蓋, 那種鬼怪般的恐怖麵容, 好像隻是他們的幻覺。
但雲未思知道不是。
暗先生生前一定受過非人的殘酷折磨, 在無儘痛苦中死去,因為鬼修到了他這等修為,原本可以隨意變換外形,如鬼王令狐幽,他同樣是鬼修,容貌卻很俊美。但眼前這名鬼修,臨死前那段痛苦卻始終無法抹去,以致於深深烙在記憶裡,同時影響他呈現的皮囊。
見江離等人露出駭然神色,暗先生發出一聲譏誚意味濃厚的低笑。
“你師兄是長這個樣子嗎?”
江離說不出話。
“你師兄不僅是鬼,還是這麼一個惡鬼嗎?”
暗先生仰頭大笑起來,笑聲如夜梟在寂夜回蕩,令人心頭生寒。
“你不想承認,我也不會勉強你。這些年,我本以為你死了,但當年藏經樓起火的事情,我沒有一日忘記。你還記不記得,出事前兩天,你跟我吵了一架,當時你問我是不是想取你而代之,放狠說了很多難聽話,起初我也生氣,後來回頭一想,就覺得不對勁。你不像是這種人,頂多是情緒不好,對自己人發泄,但又會是什麼令你情緒不好,練功不順走火入魔嗎,還是另有隱情?”
江離的聲音很輕,卻很穩,在夜色裡清晰可聞。
他甚至邁開腳步,朝暗先生走近。
“我察覺異常,卻沒有深究,隻當你過幾日就好,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那樣的變故,我很後悔,假如當時多留意些,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大師兄,我很想你,師父也是,如果他老人家知道你還活著,一定很高興。”
“活著?”暗先生古怪一笑,“我早就死了,我也不是你的大師兄。不過你說的那個人,有你這樣的師弟,真是一種不幸啊!”
說話間,雲未思注意到院落外圍一直有黑霧若隱若現,似在徘徊覬覦,等待時機入侵。
那些黑霧不像鬼氣,若有似無,時聚時散,與夜色融為一體,所以連他也沒發現黑霧是何時出現的。
“這裡被人下了禁製,手法很高明,不是純粹的陣法,還有幻術和符籙之術相結合。”
遲碧江也發現了,她揚手灑出一片碎金星光,那些璀璨漂亮的“星光”落到地上變成金線,當黑霧一點點前進企圖越過金線時,仿佛被無形屏障重新彈回去。
但黑霧越挫越勇,很快重新凝結為更濃鬱的霧氣湧來,又再度被金線彈回去,隻是一次次重逢,金線逐漸變淡,直到徹底被黑霧吞噬。
“這些是什麼!”江離大聲問暗先生,“大師兄,你就這麼恨我嗎?”
暗先生冷笑:“這不是我布下的,我要殺你,用不著這麼費勁,你如今雖是萬劍仙宗宗主,修為卻仍舊未入大宗師門檻,不過是徒有身份招搖過市罷了!”
言語之間,已是默認自己的身份。
江離苦笑,也沒生氣:“我資質素來不如你遠甚,若你還在,宗主非你莫屬。”
姚望年冷冷道:“就算我還在,宗主也不會是我。”
江離聽出他話裡有話,正待細問,卻見遲碧江接連灑出幾片金光,形成三道金圈,將他們幾個人團團圍住,黑霧很快抵達第一道圈,被彈回幾次,鍥而不舍,很快就將第一道金線蠶食殆儘,在第二道金線外碰壁,接連幾次,不得其門而入,攻勢反倒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