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的形象早已顛覆他們從前所有認知。
這位萬劍仙宗宗主仗義熱情, 百轉柔腸,有時甚至顯得不果斷,很容易被他人所趁, 一腳踩入萬劫不複的陷阱。
但他絕不至於愚蠢到單槍匹馬去挑釁落梅真人,甚至在大庭廣眾下殺人。
這樣明晃晃授人以柄的行為隻能說明一件事, 江離被落梅抓住了, 他的目的也為江離知曉。
與妖魔勾結,無異於葬送前程, 這對於一個道門執牛耳的宗主而言, 名聲地位身份,頃刻間崩塌摧毀, 不留半點餘地。
落梅是準備徹底放棄這個弟子了。
這是否意味著落梅通過嚴刑逼供, 也從江離口中得知他們的計劃, 做好萬全準備了?雲未思他們現在又如何了?
九方長明發現,重來一回, 他們依舊沒有必勝的把握, 落梅不僅是修為上的強大, 他先天握著萬劍仙宗這把利劍,所向披靡,一馬平川。
在落梅麵前,他們注定螳臂當車, 微不足道。
他甚至有種預感, 如果這次再度失敗,世界將脫韁野馬狂奔向前,無可挽回, 他們回不去從前, 更無法重新改變一次, 隻能隨之灰飛煙滅,萬古同塵,永不複見。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們已無退路,隻能背水一戰。
遲碧江,江離,淪陷的人又多了一個。
現在隻剩下他,雲未思,和姚望年了。
九方長明思忖之際,那弟子見沒人再來,他也站得久了有些無聊,就與李暮星他們閒聊幾句,繪聲繪色講起半天前的情形。
“當時我不在場,是我師兄在,他說有個人孤身前來,失魂落魄的,一看就很招眼,我師兄詢問身份,他說自己是萬劍仙宗江宗主,師兄自然是不信了,因為當時落梅真人已經帶著門下弟子早到一步,正在裡頭跟眾位真人談笑風生呢,師兄生怕有人假冒,便趕緊入內請示,落梅真人聞訊,親自帶著人出來。誰知他們趕到時,那人已經開了殺戒,不少人沒來得及防備遭了殃,當場死傷不少,還是落梅真人及時出手,才將他製住。”
李暮星忍不住道:“那個人,是真的江宗主嗎?”
“師兄起初也不信,後來他們師徒交手,用的都是同出一脈的劍訣法術,落梅真人還對他說,原以為你會迷途知返,沒想到你竟還不知悔改,一錯再錯,今日不大義滅親,我就對不起被你打傷的這些道友。”此山莊弟子神往道,“當是時,落梅真人兩道劍光,分彆破開對方防護,將江離左右琵琶骨射穿釘住,果斷決絕,見者無不讚歎……”
李暮星打斷他的滔滔不絕:“後來呢?”
那弟子悻悻道:“後來江離就被製住帶走了,據說落梅真人要等千林會結束,再把人帶回去發落。”
想來他也不知道那麼多,江離之後如何,已經不是他這個身份權限所能打聽到的事情了。
守門弟子驗過他們的名帖,將人放進去,又讓另外一名弟子領著他們去客房下榻。
崢嶸山莊以八卦成形,乾坤二樓為門中弟子所在,不對外開放,李暮星他們去的巽樓乃是專門招待外客的,不過這外客裡頭也分三六九等,如萬劍仙宗,神霄仙府,慶雲禪院這等貴客來了,住的自然是震樓,隻有李暮星與長明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客人,才會被分到巽樓來。
雖說如此,巽樓也足夠寬敞,中間是以太極兩儀之形建造的廣場,兩旁數棟三層竹樓初擁圍立,四周竹林送風,石子鋪路,乾淨整潔,倒有幾分隱居之逸。
即使尋常客房,自然也比他們路上住過的客棧要舒適許多,四人分住四間,廂房都連在一起,互相照應。
林問漁東張西望,下意識表現出初來乍到的新鮮,白玉京十二樓雖然聽上去氣派,宗門規模遠不如崢嶸山莊,否則林問漁跟夏證師兄弟早就被請去震樓住了,自他們進入崢嶸山莊以來,所見所聞足以讓林問漁大開眼界,譬如當空橫過的彩虹原是法術所為,偶有金光落下,灑在身上一陣暖意,林問漁大感新奇,忍不住伸手去接那金光,卻聽九方長明道:“那是有人在彩虹中加持了妙手回春之術,暖光落在身上則有丹田固氣之效。”
雖然對修士沒什麼作用,既不能療傷也不能增進修為,充其量提提神,但崢嶸山莊的財大氣粗可見一斑。
林問漁不禁驚歎:“那萬劍仙宗和神霄仙府,也有這樣的東西嗎?”
李暮星和夏證都沒去過,自然答不上來,能回答他的隻有長明。
“萬劍仙宗有冰橋,神霄仙府有丹鳳朝陽,大同小異,都是觀賞遠大於實用。”
李暮星:“孫道友去過?”
九方長明笑笑:“我聽師叔說的,他老人家去過。”
他雖然很想知道江離的狀況,麵上卻分毫未露,與其他人一樣,四處閒逛,充滿好奇。
夏證雖然憂心師弟妹的安危,畢竟也是初出茅廬一心成名的青年,隨著師弟跟九方長明一問一答,他也暫時放下煩惱,與他們聊起崢嶸山莊來。
“也不知明日千林會上,我們會抽到什麼對手,我隻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頭一場就被篩下來,無顏麵對師門長輩。”
“夏道友此言差矣,大丈夫身在江湖,生逢其時,能參與此等場麵,痛痛快快戰一場,哪怕輸了,也是技不如人,回頭再修煉個兩三年,說不定就能力壓群雄,一枝獨秀。”
夏證被說得精神一振:“孫道友說得是,是我鑽牛角尖了,難怪孫道友能代表師門前來,心境修養已是高我不少,慚愧慚愧!”
三人說話之際,四周不乏來來往往的修士,有些遇上了,彼此自報家門,寒暄幾句,有些自恃身份矜傲有餘,連話都不願意多說,形形色色,眾生不一。
等眾人各自回房,還未等長明坐下,房門就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