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眠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
她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見狐主夫人就直接摔在地上,麵頰漲得通紅,連忙甩甩毛抬起頭,誰知她剛抬起頭,就瞧見對方正詫異地望著她。
“嗷?”
雲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額頭瞌紅了,不自覺地歪了一下頭,疑惑地看著麵前的狐主夫人。
“你……”
狐主夫人望著她額間的紅印,吃驚未散,下意識地伸出手,在雲眠的眉心摸了一下。
雲眠見狐主夫人的手向自己伸來,不禁閉上眼“嗚”了一聲,感到對方溫暖的指尖擦過她的額心,接著,隻聽狐主夫人問道:“你這枚紅印……是天生的嗎?”
“嗷嗚?”
雲眠沒料到狐主夫人會問這個,自然地豎起耳朵往自己額頭上看。
她額間這枚胎記,的確從出生時便有,但雲眠自己平時看不到,便不多在意它是從哪裡來的。
她小心翼翼地瞧狐主夫人,見麵前的婦人優雅端麗,神情不似生氣的模樣,便老實回答:“我也不大清楚,不過從我有意識起就有了,應當是的……”
狐主夫人問:“你可否……化成人形給我看看?”
這當然沒什麼問題,雲眠點了點頭。
狐主夫人一陣恍然,這時才意識到她盯著人家孩子太久,慌忙回過神來,說:“……在這裡說話不像樣子,你先隨我過來,我們到裡屋談吧。”
說著,她便親自領著雲眠往殿內走去,雲眠趕緊跟上。
……
……這世間竟真有這樣的事嗎?
片刻之後,狐主夫人與雲眠對坐在客室中,她望著坐在自己麵前的少女,半晌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女孩子正與聞庭一般年紀,十三四歲的豆蔻年華。她皮膚雪白,五官標致,素衣不掩芳華,一雙杏眸清澈乾淨,坐在那裡似是有些無措,即便在美人如雲的狐族中也稱得上十分漂亮,無疑那種足以引起旁人注意的長相……從狐主夫人的角度望去,正巧能看到她額間那抹鮮豔的灼紅。
這抹紅色形狀似花,花瓣共分三葉,恰似半朵紅蓮。
聞庭額間紅印亦是這般形狀,可以說是側看的一朵蓮花,亦可以說是正看的半朵。自己生養長大的兒子,狐主夫人自然熟悉他的樣子,而眼前的女子額間這枚印與他生得一般無二不說,若湊在一處,竟是正好能拚成一朵完整的紅蓮!
……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狐主夫人著實難掩吃驚。
天生紅蓮本就罕見,一朵已是難得,居然還能生出一對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難不成這世間……真有所謂的天生一對嗎?!
狐主夫人驚訝得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雲眠卻被她望得有些不安,忍不住開口道:“狐主娘娘……”
狐主夫人這才反應過來,饒是她原先還不解為何兒子會選雲眠為妻,這會兒擔憂也都散了。狐主夫人麵上露出些喜色,和藹地說:“……可是嚇到你了?聽說前段時間你們書塾裡已經開始授課,剛剛開始修煉……你可還覺得習慣?”
“習慣的。”
雲眠趕緊回答。
“說來……”
狐主夫人話語微微一頓。
“我聽說你至今為止其實還未見過少主,這可是真的?”
雲眠一怔,聽狐主夫人這般直白地問起,白皙的臉上浮出幾分薄紅。她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應道:“嗯。”
狐主夫人在心中一歎,無奈地搖了搖頭,直道少年心思果真善變難猜,庭兒功課樣樣拔尖,卻一點都不會談戀愛。他沒見過幾次便選了眼前這隻小白狐作未婚妻,可見是一見鐘情十分喜歡了,偏生卻一直沒讓對方見過自己……反而讓人家女兒家受驚慌亂,這可如何能行?
狐主夫人也未想太多,隻當聞庭是未經情愛,頭一回到底有些害羞。她是喜歡女兒的性子,看雲眠這般模樣,料想她被狐官帶來時隻怕一點心理準備都無、慌亂得很,心便不自覺地軟了。
狐主夫人憐惜道:“其實擇少主夫人一事,原先是不必這麼早的,你們本還可以有些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庭兒曆劫在即,這才趕了些。原本定下人選時候,還該稟告上天大道,大辦儀式,但眼下他曆劫就在這兩日,怕也來不及了,實在委屈了你……我今日叫你來,除了見見你之外,亦是想給你這個。”
說著,狐主夫人從袖中取出一塊早就準備好的玉佩,放到雲眠手中。
雲眠其實對狀況還不甚清楚,連忙怔怔接過。
狐主夫人和藹地說:“青丘的修行教導方式皆是天道所擇,曆代神狐共同摸索而得,我等無意改變,故暫時還不能接你到宮中生活。正式的定婚大禮還要等少主歸來再說,這便是你為我狐宮中人的信物,若有事要出入狐宮也可使用,你且收下。”
雲眠當然知是重要之物,趕忙點點頭,鄭重地收起來。
這時,隻聽狐主夫人問她道:“說起來……距離他下凡曆劫的日子也不遠了,今日難得,你可想見一下少主?”
雲眠當即怔住,下意識地問:“可以嗎?”
雲眠問完,當即便有些羞窘。
“當然是可以的。”
狐主夫人卻端莊一笑,緩緩起身,道:“你隨我來。”
雲眠聞言,立即起身,慌張地跟著狐主夫人一路走。
狐主夫人走得飛快,直到走到另一個宮殿裡才慢下來。宮殿裡有許多屋子,她進了其中一個像是書房的地方,雲眠不曾見過這般光景,看著滿屋子的書驚歎不已。然而這時,狐主夫人卻在其中一個門前停下。
這嚴格來說並非一扇嚴實的門,而是內室與外室之隔,中間用兩道朦朧的紗簾和珠簾分隔兩邊。
雲眠其實直到這個時候,腦袋都還有些暈暈的。她被選為少主夫人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但又不知道這個職務具體要乾什麼,隻曉得這個職位隻能由女子擔任,似乎日後和少主侍讀一般要與少主一起讀書,還要和少主成婚,與少主之間的關係會比尋常還要親密。
因此走到這裡,雲眠既是迷惑卻又有些緊張。
狐主夫人在門前頓了頓,但並未直接闖進去,而是在屏障邊敲了敲木框,喚道:“庭兒。”
紗帳後有人影一晃,似是少年之姿。雲眠不自覺地踮起腳來,好奇地隔著珠簾往裡看去。
聞庭正在書房內間溫習先生的功課,順便做些下凡的準備,聽到娘的聲音在賬外響起,便下意識地抬起頭,誰知第一眼看到倒不是狐主夫人,而是一個好奇地朝裡張望的女孩子。
聞庭一愣,明知對方隔著簾子瞧不清自己,卻還是登時紅了臉,不自覺地扭過臉去。
雲眠在外探來探去看不清楚,不免泄氣。
聞庭卻是看得清楚的,他生來有九尾,修煉又認真,隻剛剛一眼就看清了雲眠的樣子。
他之前從未清楚看過雲眠的模樣,更不要說人形,但想到今天是什麼日子,娘又忽然另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來見他,聞庭哪裡能猜不到是怎麼回事?儘管當初他並非是那個意思,但想到是她是他自己挑來的妻子,聞庭還是頓時窘迫起來,根本不敢多看,慌忙移開視線。
聞庭在紗帳後故作鎮定不知的樣子,良久才開口回應道:“娘……”
聽到裡麵出聲,雲眠立即豎起耳朵,繼續好奇地往裡張望。
狐主夫人說:“我帶眠兒來看你了,你可願意出來說說話?”
聞庭隻感到簾外有一道乾淨的、屬於女孩子的視線直直地燒在他臉上,他局促地不敢往外看。但一聽她們要見他,聞庭一慌,急忙道:“算、算了……”
雲眠仔仔細細地聽著屋內傳出的每個字,聽少主不願出來見她,便是一愣。
狐主夫人亦是意外:“可是眠兒難得來一趟,一會兒就要回東山去了,你近日就要曆劫,現在若是不出來見她,可能就要見不到了呀?”
“我……”
聞庭慌亂,他也知自己不該如此,但看狐主夫人有撩開簾子進去之勢,急忙說:“彆進來!我……我……咳……”
聞庭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喉嚨沙啞地道:“娘,我好似有些感了風寒,身體不適……我怕過給你們,你們莫要太靠近了……”
“你可有事?!”
這下換作狐主夫人一驚:“你可是昨夜又在晚上練劍了?還好嗎?可還能撐住?”
聞庭這時仍能感到簾外的女孩子望著他的目光,麵上早已燒紅,口中卻還儘量正常地道:“……還好。我已去見過醫官了,醫官說需要休息兩三日,儘量不要經風見人。娘,你不要擔心,隻暫時不要進來。我將先生今日的功課看完,就去歇息了。”
“那好。”狐主夫人急道,“你書快不要看了,先去休息吧。”
“……無妨,我還差兩行,看完就行。”
聞庭回答,但他想想,終是忍不住又往外瞧了一眼。
雲眠聽到裡麵的咳嗽聲,又聽聞庭聲音沙啞,不疑有他,此時目光早已從好奇轉為擔心,在狐主夫人身邊擔憂地望著裡麵。
聞庭隻與她對視一眼,就慌張地移開,思索片刻,說:“娘,我暫時不能出去,你替我在那對一套的玉佩中擇一塊給她……”
“我已經給了。”
狐主夫人困惑地道。
聞庭臉上更紅了,沒想到娘與他想得一樣。他想了老半天,但是外麵有人一直望著他,聞庭忽然變得不知該怎麼思考,沉默許久,終是道:“那、那便沒什麼事了……你們要不……還是回去吧?”
狐主夫人無法,聞庭年紀雖小,但素來踏實可靠,她向來是不懷疑他的話的。
狐主夫人擔心孩子,但此時雲眠還在身邊,她也沒法拋下雲眠不管進去看聞庭,隻得道:“那好,你先休息,娘一會兒再來看你。”
“嗯。”
聞庭聲音平靜地應道。
說著,布簾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是狐主夫人帶著雲眠走了。
直到狐主夫人和雲眠完全離開書房,今日過來幫忙看少主功課的狐七才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滿臉鎮靜地長久握著筆一字未動的少主,還有他紅得跟煮熟的蝦米似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