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七本不是有意看到。
他今日午時正好到新道場附近辦事, 偶然想起今日是少主和雲眠正式隨狐宮修煉的日子,有些好奇少主和小少主夫人適應得如何, 便中途改道去了道場。
狐七是七尾仙狐, 他本無意打擾新弟子和同僚做事,就掩去了身形,倒不想到的時候已經太遲, 道場中的弟子們已經散了,沒見到少主, 倒正好遇到那幾個白衣弟子嘲諷雲眠和她的朋友。
狐七將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說完,他的神情也有些複雜。
若是要他說,從那幾個少主侍讀話裡好像也的確挑不出什麼錯。入室弟子確實珍重, 每年總共隻有五十人, 狐宮在入室弟子身上投注了相當大的心血,定是不希望入室弟子們庸碌無為的。那幾個少主侍讀更是人中龍鳳,整個青丘所有小狐中的佼佼者,從修為、勤勉程度甚至是品德性情都是很好的,他們年少氣盛,誌向遠大也是好事。那個少年出言, 多半是聽不慣小山狐缺乏誌氣遠慮的話, 不過狐七先前與雲眠接觸過,頗為喜歡乖巧友善的小少主夫人, 心裡已經有了偏向, 哪怕明知他們說得並非全無道理,還是悶著口氣, 頗為不快。
聞庭聽到狐七說法,亦是愣了一下,說:“還有這樣的事?”
“是。”
狐七道。
“那幾個少年都是青丘城出生的孩子,我認得他們。雲眠仙子和如月仙子聽到他們的話,神情好像都有些慌亂。”
聞庭的臉色稍稍變了變,凝重起來,但他還未來得及回話,忽然,聞庭感到書房外有一抹熟悉的仙氣,同時他的狐耳還聽到遠處已經有腳步聲漸漸靠近。
是雲眠的腳步聲。雲眠平時歡快,用狐身走路都是帶蹦的,但今日卻有些不同,好像比平時來得沉重,沒有那麼歡快。
聞庭一頓,忙道:“眠兒回來了,你先回去,我看看她。”
“好。”
狐七趕緊點點頭,匆忙行了一禮,倉促地從書房內離開。
聞庭沉思片刻,亦擱下筆,理理衣袍從桌案後站起來,撤了室內的一些雜物,擺上小茶桌、茶壺和兩盞茶杯。
雅致的茗香從茶壺中嫋嫋飄散出來。
雲眠從外頭進來,見聞庭已經在了,似乎怔了一下。但聞庭輕輕地出聲喚道:“眠兒。”
雲眠受到嘲諷的心情哪怕經過了一個下午,其實沒有那麼快好起來,不過她看到聞庭,還是立刻裝作很開心地豎起耳朵,說:“聞庭,你已經回來啦!”
“嗯。”
“你今天和主位狐官先生見麵順利嗎?”
“甚好。”
“噢。”
雲眠見聞庭看起來狀態還不錯的樣子,微微安心,她從自己的小布包裡摸出了一些寫好的課記,居然還有幾簇草藥,認真地說道:“我今天和小月一起聽了擅長草藥的師父的課,雖然未必就會拜這位先生了,不過也有許多地方需要溫習。我看一會兒功課修煉噢。”
說著,她就地在聞庭對麵坐下來,將課記攤好,像是努力在記記背背,但聞庭實在太熟悉雲眠的性子與小動作,看得出她其實心不在焉,根本沒有集中精神。
聞庭歎了口氣,溫柔地道:“眠兒,我走了以後你和小月在新道場的事情,狐七湊巧看到,已經同我說了。”
“……誒?”
雲眠呆住,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良久才反應過來聞庭話中的意思,沮喪地垂下耳朵,不好意思地說:“你看到啦……”
已經過去了半天時光,可是那些白衣的少主侍讀說的話依舊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們所說的話,恰好是雲眠現在最在意的事情。
雲眠望著麵前坐姿端正的聞庭,頗有幾分不確定地問道:“聞庭,我在青丘城裡,是不是顯得很奇怪呀?你和我待在一起……會不會不開心呀?”
雲眠這句話說得似是躊躇了很久,說到後半句時,她的睫毛低落地垂了下來,放在膝上的手亦不安地挪了挪。這兩個問題,顯然不是雲眠今日才臨時想到的,她已經猶豫了許久,隻是直到此時,才終於能說出口。
聞庭見狀一愣。
他明白雲眠說得是什麼意思,也清楚那些少主侍讀為什麼會在聽到小月隨口說的“可以回去幫忙種果子”以後生氣。
有些事他也是在曆過靈仙劫之後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