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壞了,人全部下車,副廠長看到俞向安臉上的疑問,笑了笑:“今天運氣不好,不過這事也不少見,這車挺舊的了,時不時就會出現問題。”
兩個司機大哥聽到了哈哈笑了一聲,一個人檢查了一下,“放心,是小毛病,很快就好了。”
他們兩個拿下來一個小箱子,裡麵全是修車工具。
俞向安恍然,這個時代沒有後世隨處可見的修車店,出了問題,隻要問題不大,都是司機自己解決的。
要當這時候的司機,除了會開,還得要會修才行,不然就像今天這種情況,還要想辦法找個會修車的來,一來一回,得耽誤多少事。
兩個司機修車,王副廠長就和俞向安在旁邊看著,王副廠長是愛車的,俞向安則是想著偷師,藝多不壓身,或許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了,司機在旁邊看他們兩個這麼認真,時不時的還問幾句也沒有多想,畢竟這一個是副廠長,一個是女娃娃,副廠長還能轉行當司機?現在拿方向盤的有哪個是女的?
不是說女人不能開,但是走南闖北的人需要有一定的武力值,最起碼要身強體壯,一般人看了不敢擅自下手,要是一個女人的話,有歹心的人看了更容易起意,要是換成男的,那就要斟酌一下能不能拿的下來了。
兩個司機很熟練,不到十分鐘,就把車子修好,重新上路了。
王副廠長重新坐回了後車廂,解開了中山裝最上麵的扣子,拿出自己隨身帶著的水壺,“小安,你帶水了嗎?”
俞向安從自己的布袋裡也拿出一個水壺,“廠長,我帶了。”
因為她要出差,俞青山就把家裡唯一一個水壺讓她帶著了。
王副廠長輕輕笑了笑,他基本常年板著一張臉,不過在年紀這麼小的女同誌麵前嗎,他控製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和藹了一些,“小安同誌,你今年多大了?”
俞向安:“十八歲了。”
王副廠長:“十八歲,我最大的孫子,今年也十三了。”
俞向安自然地接上話:“十三歲,讀幾年級?”
“今年五年級。”
“……”
兩個人一問一答,雖然看著挺直腰板不像是在話家常,不過兩個人的距離感交流過後確實變淺了。
一般縣城到市裡開車一個小時多一點,司機都走熟了,維修也沒有耽擱什麼時間,今天一個半小時順利到達了目的地。
榨油廠主要榨的是花生油,王副廠長管廠裡的後勤和福利,他這是來跟榨油廠訂貨,作為中秋節的福利分給大家的。
這也不是頭一回了,王副廠長熟門熟路的找了人,對方接到信,招待的也是副廠長,姓李,年紀差不多,不一樣的是臉上一直帶著笑,看上去很好相處。
食品廠想要榨油廠的油做福利,榨油廠想要食品廠的糖,各有所求。
俞向安要做的,就是拿著本子,把他們說的一些話、一些數據記下來,他們還一起去了生產間。
車間裡人人穿著廠服,頭上戴著帽子,專心致誌的乾著自己手上的活,態度積極,王副廠長看了不由得誇讚了幾句,對方謙虛的表示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俞向安也肩負“檢查”的重任,看著機器裡流出來的花生油,恨不得抱走一罐。
油,難得啊。
李副廠長帶著他們在榨油廠轉了一圈,根據產量,敲定了他們中秋節需要的數量,少不了一番扯皮,等到雙方都滿意,就到了中午了,李副廠長看著時間,帶他們去了不遠處的國營飯店。
這還是俞向安第一次光臨市裡的國營飯店。
縣城的國營飯店原主沒少去,畢竟她外公二舅就在那裡工作。
李副廠長問了王副廠長的意見後,又問俞向安:“同誌,你想要吃點什麼?”
俞向安笑了笑,有些靦腆的樣子:“我聽說這裡的豬耳朵好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副廠長有些意外:“哦,這你都知道?之前來過?”豬耳朵不是大肉,招待客人的時候,他一般是不會主動點這個的,不過這裡有一位大廚做鹵豬耳朵確實是一絕,他自己來這裡經常點這個。
俞向安搖了搖頭:“我舅舅在縣城那邊的國營飯店,我外公在國營飯店做到退休,好像是之前不知道聽誰說了一耳朵。”
李副廠長看俞向安的眼神當即就變亮了,招呼服務員幫忙叫孫大廚出來。
他跟孫大廚是認識的。
孫大廚拿著一碟子花生米和醃蘿卜出來了,“李廠長,今天點什麼菜。”
李副廠長點了下:“你啊,我們已經點了,叫你出來是想跟說件新鮮事,這位,白石縣食品廠的王廠長,這是他們廠的同事,說來也巧,我問她想吃點什麼,她直接就說起了你做的豬耳朵,我問她來過嗎,她說是聽說的,她外公和舅舅都在他們縣城國營飯店工作,你瞧瞧,你的名聲,都傳了這麼遠了。”
孫大廚聽的臉上幾乎都要發光了,看著俞向安的眼神彆提有多和藹了。
“這就是緣分啊,同誌,來到這裡千萬彆客氣!我現在就進去,給你們做一盤我的拿手好菜!”聲音渾厚,格外響亮,聽著就讓人覺得乾勁滿滿。
李副廠長見他立刻進了廚房,哈哈笑了起來:“我們今天能大享口福了。”
來自同行的讚美聽起來格外好聽,有這一番話打底,不愁他不用勁,說不得還能得一些額外的好處。
王副廠長也笑了,看著俞向安的眼神有些微不同,國營飯店啊,那可是個好去處,哪裡都有可能會挨餓,就是掌勺的廚子不會,他愛人的弟弟也在國營飯店,不過不是在廚房。
李副廠長在這裡已經可以刷臉了,平日裡愛理不理的服務員很勤快,沒多久他們點的紅燒肉和燒雞就上來了,另外還有一個雞蛋湯和一盆白米飯,看上去這分量就很有誠意。
俞向安:“……”
想吃!
李副廠長也帶了一個人,四個人,麵對這三菜一湯不用擔心吃不完,尤其是這四個人中有三個男人。
菜端上來了,王副廠長觀察了一下他帶來的女同誌的表現,麵對著這種平日裡難得一見的美食,對方除了眼睛亮了一些,沒有其他不恰當的行為,動作看上去還挺斯文,速度卻沒慢到哪裡去。
要不是個見過世麵的,要不就是有足夠的自製力。
他暗暗點頭。
吃到一半,孫大廚親自端著一碟子的鹵豬耳朵來了,香味霸道。
另外還有一碟子鹵下水:“這是我請各位的,算個搭頭,來,小同誌,嘗嘗看,怎麼樣。”
他自信滿滿。
鹵味需要花時間,今天的鹵味他沒有精心製作,但是跟他最好的手藝比起來,差不到哪裡去。
一般人吃不出差彆,甚至有些同行都吃不出差彆。
俞向安就是同行,她不知道他的巔峰手藝,這次的她吃到嘴裡豎起了大拇指:“名不虛傳!”
誇讚直白又直戳人心,孫大廚聽到這四個字,笑得合不攏嘴。
俞向安是真的覺得好吃,現在這時候的大廚,幾乎個個都有自己的拿手絕活,比如她外公,就有一手做麵條的好手藝,舅舅做麵條沒有那麼好吃,但是做餃子就超過了外公。
現在嘴裡的鹵味,比她在後世專門去品鑒的名家鹵味各有特色,不變的是那股霸道的香味,口齒留香。
不過如果是她的話,她喜歡稍稍做甜一點點。
王副廠長這是第一次吃這裡的鹵豬耳朵,他沒有說什麼誇讚的話,但是筷子頻頻落向這裡,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他們四個人舉行了光盤行動,一粒多餘的米、一滴多餘的湯汁都沒剩下,乾淨的就跟洗過似的。
孫大廚從廚房出來,看到這樣,又興高采烈了起來,問了俞向安的姓名,送給他們一人一罐用吃剩的水果罐頭瓶子裝的鹵水,還給俞向安留了地址,歡迎她和她外公舅舅前來做客。
李副廠長把這鹵水收下了,收的很開心。
這東西說起來不值什麼錢,收的放心,有了它,晚上回家不管做什麼,那一頓都有滋有味。
吃飽喝足,對接下來要去哪裡,王副廠長很體貼:“小安之前應該沒多少機會來逛逛吧,現在午休,要不要趁著有時間去走走,隻要在下午三點回來就成。”
李副廠長聽了,當即就讓他帶著的小青年當個向導,俞向安拒絕了:“誒,不用不用,我想去百貨走走,這個我知道在哪裡,來的路上看到了。”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可能會在那邊待挺久的,我認識路,不用麻煩,可千萬彆為了我耽誤工作。”
俞向安話說的漂亮,他也沒堅持:“理解!女同誌來了基本都是要去這裡看看的,哈哈哈,那你注意著時間。”
俞向安按捺著心跳往這裡的百貨走去,走到沒有人的地方,俞向安換了一身衣服,用炭筆和篩過的鍋底灰化了臉和眉毛,係上領子,戴上帽子,看著像個小媳婦,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穿著,就手裡拿著一個竹籃出去了。
她打算先去百貨探探底。
這裡最大的供銷社名叫百貨,貨物是最齊全的,俞向安看到了很多縣城供銷社沒有的東西,比如新款式的小皮鞋、自行車、收音機、毛巾、手表等等。
她還看到了不少的衛生巾,滿滿一櫃子。
俞向安問了價格,跟縣城一樣,這些都是統一定價的。
她賣蘋果,還去副食品區踩了個點,對價格心裡有數,這才出去了,她在百貨門口的時候特意注意了一些人,跟著他們走。
他們都是沒有在百貨大樓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人。
俞向安不遠不近的跟著,拐呀拐呀,有些人敏銳的察覺到後麵有人,改道了,有的人沒發現,俞向安就一直跟了下去。
然後她發現自己找對地方了,運氣不錯,發現了個小據點。
這個小據點是在一條四通八達的巷子,手上提著個竹籃的人不少,彼此視線相對,默契的讓開。
俞向安打開了蓋子,從裡麵拿出一個有些失去水分的蘋果,在大家的視線裡轉了一圈,再放回去。
有的人看到了當做沒看到,這不是他們想要的,有的人看到了就上來問價,俞向安也很乾脆,“三毛錢一個,五毛兩個,三個八毛,四個一塊!”
這些蘋果都是個頭比較小的,直接按個算,更方便一些。
這個價錢不便宜,不過買的起的人不會覺得難以承受,買不起的看到這稀罕的水果就心裡有數了。
俞向安還小聲招呼了一聲,“先買的可以先挑。”
有的蘋果看著就比較新鮮,有的看著就知道脫水嚴重。
這是肉眼可見的。
有個大媽直接就掏出了一塊錢,然後快手快腳的拿了四個,塞進自己的布袋裡,一句話沒說,匆匆離開。
有了帶頭的,很快就有下一個,俞向安一邊跟人交易,一邊耳聽八方,這時候被抓到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沒多久,就剩下的幾個脫水嚴重的,她便宜賣,很快就賣完了,一清空俞向安立刻離開,也不辨認什麼方向,看到有比較大的巷子就往那邊拐,拐了幾條巷子,她還正巧撞到了一宗“大額交易”。
一個青年挑著擔子進一戶人家的大門,這沒什麼,但是如果那青年看到俞向安突然出現臉上沒那麼心虛就好了。
那接應的中年漢子看了,故意哈哈笑出聲:“大侄子,這可多虧了你幫忙,來來來,進來趕緊喝口茶。”一邊說著,一邊加快動作,等青年一進門,立刻準備關門。
俞向安喊了一聲:“同誌,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