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嚇了一跳,看著俞向安的眼神都變得警戒了起來:“這位同誌,不知道你有什麼事?”
俞向安也知道自己冒昧了,但是她對市裡人生地不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給她滿滿尋找合適的人選。
所以她打算冒一次險,不行的話就找機會躲進西西農場,對方發現她不見了,肯定也不敢聲張,隻要不是被人當麵發現她憑空消失行。
她有後路。
所以她壓著嗓音:“我口渴了,同誌,能不能借口水喝?”
中年漢子聽了這話,給了那個青年一個眼神,打開門,讓她進來:“當然能,進來吧。”
他沒有關門,俞向安心鬆了鬆。
中年漢子走過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來,你幫我把東西送到屋裡去,同誌,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現在給你倒水去。”後一句話是對著俞向安說的。
俞向安點點頭,看著他們進了屋裡,沒多久,一個嬸子就拿著一個粗瓷碗出來了。
“妹子,你渴了吧,來,這裡有水。”
俞向安雙手接過來,輕輕在嘴唇上碰了碰,沒喝,隻是把這裡的水送了一部分到農場裡,造成她喝了的假象。
“嬸子,謝謝,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你們這裡有沒有個叫做曹天成的人,大概四五十歲。”
嬸子果斷搖頭:“妹子,你是不是記錯了,我們這附近就沒有姓曹的。”
俞向安聽了這話,歎了口氣:“那個地址寫的太糙了,我也沒辦法,我已經找了幾個地方了,都說沒有,隻能回去了,我來一次這裡可不容易,隻可惜這些蘋果了,我媽知道他愛吃這個,特意準備的。”說著,她打開了蓋子,讓她看到裡麵的蘋果。
嬸子當即眼睛就瞪圓了,真的是蘋果!這個頭,這個色澤,還是難得一遇的成色!
她拉住了俞向安的手:“妹子,你這蘋果接下來要怎麼處理?”
看到這蘋果,就不想讓這個妹子就這麼離開了,她可是個識貨的人,“你看你也不急著走,天色還早,這蘋果你跟嬸子說說,你想要怎麼處理呀?這些蘋果可要費不少錢,就這麼拿回去?你得想想怎麼辦吧,就自己吃了?這不是嬸子說啊,這可不是一筆小錢。”看這妹子身上的衣服也不像是個家裡寬裕的,粗略這看上去這蘋果有十來斤了。
俞向安也沒真想著走,她這樣說她就坡下驢,“嬸子你這話真是說到我心坎裡了,我媽為了這些蘋果可是費了不少勁,還欠了彆人一個大大的人情,現在沒找到人,這就打了水漂了,幾個果子對我們這些家裡不太好的人來說真是不值當,好吃不頂餓又有什麼用,嬸子你見多識廣,不知道能不能幫我出個主意。”
看俞向安這樣說嬸子頓時就是心頭一喜,“不瞞你說啊,妹子,嬸子就愛吃這一口,你也知道我們這裡是南方,北方的這些水果啊,太難得了,我還有個兒媳婦,她就是北方人,現在懷著孩子,平日裡老想吃這些她家產的水果,但是怎麼也沒辦法替她尋來,要是你願意割愛的話,我肯定不會讓妹子你吃虧。”
俞向安臉上先是一喜,隨後多了些忐忑不安,讓人能看出她的糾結,“嬸子你這話不是唬我的吧,這錢可花了不少,要不是我媽記著他的恩情,也沒辦法下這個重本。”
嬸子點點頭:“妹子,你說個價,嬸子是個乾脆人!”
這些水果,俞向安沒有怎麼做手腳,看上去自然成倍的吸引人,這價格也要比剛才的貴了,俞向安臉上就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小了:“這要四毛錢一個,嬸子不是我坑你啊,你要是不願意花這大價錢我能理解,真的,我媽買來就是這個價,我一分都沒占你便宜!”
這一個都要半斤了。
也就說一斤八毛錢,跟一斤豬肉差不多,但是這蘋果比豬肉還稀罕呢,這位嬸子沒多猶豫,她手裡有錢,“妹子,你想賣多少?”
俞向安:“找不到人的話,我當然想要儘快的把這東西給出了,我弟弟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我這當姐姐的嫁的人也一般,也沒辦法幫到他,我媽這回就是鑽了牛角尖了,把這彩禮都拿出來了。”她說著就歎息起來。
嬸子頻頻點頭,“我懂我懂,那我進去拿錢,你等等啊。”她走過去把大門虛掩了起來,這就做得很有分寸了,俞向安一個女人,肯定是相對沒有什麼安全感的,所以她不關門,隻虛掩著,彆人輕易也看不到裡麵發生了什麼,很快她就從裡麵出來,手裡拿著個小筐,俞向安一個個數了,嬸子在旁邊看著,按數量給錢。
俞向安帶著笑的收了錢,“嬸子,這次可多虧了你!”隨即有些吞吞吐吐起來,“剛剛我看到你們家有個侄子拿著東西來了,他是鄉下的吧?鄉下的是不是細糧比較多?如果他給你們送細糧來了,不知道嬸子方不方便勻一些給我?我兒子年紀還小,那些太粗糙的東西他吃不了,我看著他那瘦瘦的樣子就心疼,要是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
這話說得嬸子心頭一軟,“我也不清楚,我去看看,要是有的話我勻一些給你妹子,你想要多少?”
俞向安:“我想要二十斤,當然我也知道這數量太多了,所以兩斤我都很滿足了,不瞞你說,我家糧票沒多少了。”
嬸子心有戚戚焉,誰家不是這樣呢?每個月的糧食是定死的,但這其中,大半都是粗糧,細糧根本不夠用,要是家裡有老人和小孩,那點細糧就更是杯水車薪,這就逼得他們隻能找門路,票沒有了,那就去買不要票的高價糧。
最後嬸子又進去了一趟,拿了五斤的大米出來,“你先看一下,成色不錯。”
這大米是脫好殼的,在糧站裡麵這樣的大米,要一毛四,一般的就要一毛二,但是現在不要糧票,就要六毛一斤。
這還是因為很快就要收早稻了,會比較便宜,大家更願意把去年的糧食拿一些出來賣,在特殊時候,比如年節,可能會漲到一塊多一斤,這也就難怪為什麼大家都知道偷偷做買賣被抓到了後果會很慘,仍舊有人前仆後繼。
那是十倍的利潤。
俞向安接過大米,給了錢,不停地道著謝,嬸子還說,“這些夠你兒子吃一段時間了,到時候夏糧也下來了,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俞向安把米放好,“我也是這樣想的,等糧食下來了就容易些了,嬸子我要回去了,這次沒找到人,短時間內也不會再來了,下回再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如果有緣的話,我下次再來謝謝你。”
嬸子哎了一聲,回去後,她男人聽了她這樣說,無奈的看了她一眼,這麼一來一回的,他還能摸不清這女同誌的路數嗎?
這分明跟他們是在做一樣的活,他看了一眼心虛的青年,“你哥沒空讓你來一趟,但你的膽子也太小了,下回你要是再這樣,保不準不會被彆人看出來。”
那青年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頭搖得飛快,“這次我哥是有事,才不得不讓我來的,我膽子不夠大,下回我不來了!”
錢好賺,但是拿著燙手啊,他可以預見自己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好好睡一個安心覺了。
他等了一下,估摸著不會再遇到剛剛那位女同誌了,才整理了下東西,出門匆匆離開。
等他走了,嬸子才問她男人,“你剛剛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中年漢子:“你還信真信她那番來找親戚的鬼話,我們這條巷沒有姓曹的人,這個稍稍一打聽就知道了,她就是來賣東西的,她說下回有緣,會再見,那就等著她吧。”他看了那些蘋果滿意的點頭,確實是好東西,如果下回她還有這樣的好東西,送上門來,他自然也會收下的,這蘋果自己留一些自個吃,剩餘的包裝一下,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嬸子:“……”
被這麼一說,她也回過味來了,那妹子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她是哪來的呢,姓誰名誰也不知道,一句不該說的都沒說,這嘴巴夠嚴的。
不過既然是同行,嘴巴嚴一點是好事。
***
俞向安農場裡這一顆蘋果樹收獲了二百多斤,現在這一下去掉了三十斤還有接近二百斤,她留一些自己吃,剩餘的她都打算賣掉。
之前賣掉了二十斤,相當於1斤8毛,掙了16塊,剛剛這個是一斤一塊,掙了12塊,她現在就多了一個月的工資。
接著七拐八拐的,她拐到了工廠的住宅區,不過她遠遠地看到了戴著紅袖章的人,腳步立刻變道匆匆離開,換了另一個地方,看到哪裡大媽大嬸進出的多,然後再看一看她們手上的東西,揣摩她們能不能接受。
有的人是不敢的,要是遇到個眼睛裡揉不下沙子的,搞不好直接抓住她就去舉報了,雖然她現在化了妝,也有自信能夠逃脫,但是遇到這樣的事情,肯定會耽誤事兒,她還要在下午三點前回去,看了一會兒,她看準了一個老太太,她手裡拿著一尾倉魚,這倉魚她之前在路上聽了一耳朵,說早上去得遲了沒買到,那老太太這魚是哪兒來的。
俞向安加快腳步上前拉住了她:“大姨,大姨,你彆走啊,等等我。”等到拉住了人,對上臉:“哎喲,不好意思,認錯人了。”隨即從自己兜裡掏出了個蘋果,隨後放回去,一邊給她使眼色,“我剛剛看著你背影很像我大姨,這才叫住你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老太太是個精明的,看到她這動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哈哈笑了起來;“真的有那麼像嗎?這是緣分啊,來,跟我好好說說……”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俞向安就沒有再賣了,她又給自己換了身衣服,臉上的妝也重新化了,這次她仍舊裝扮成了一個小媳婦的模樣,臉上有著明顯的高原紅,看上去有些憨態可掬。
在工人住宅區那裡她沒有全部要錢,而是要了一部分票,什麼票都要,所以她現在不僅有錢還有票了,她要買買,於是她拿著一張列好的清單去了百貨,最先去的就是衛生巾專櫃,拿出單子對照著念,看上去憨憨的:“同誌,幫我拿這些。”
她把紙條給她看,售貨員看了一下,數目還不少,她點點頭,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是幫彆人買的吧,錢票呢?”
俞向安把錢票放在桌上,她不客氣的拿了過來,刷刷刷的寫單,她再從櫃台按照數量給她拿衛生巾,俞向安用□□布袋裝好,心下鬆了一口氣,有了這些,她這幾個月的衛生斤就不用擔心了。
搞定了這個頭等大事,接下來她心情很好,開始各種買買,從粗糧到細糧,從糖果到肉罐頭,隻要她有票的,都買!
等到她從這裡出來的時候,今天賣蘋果換來的票全部花完,錢也所剩不多,她又再去了一趟這裡的藥店買調料,把最後這些錢也花的差不多了。
這次的行程目標基本完成,唯一可惜的就是沒買到鐵鍋,這玩意兒可不好買。
看到俞向安準時回來了,王副廠長衝他笑了笑,看著她的籃子:“去買了什麼?”
俞向安打開給他看,“我去百貨逛了很久,那裡可真氣派,人也多,那鞋子我看到了好多我們那裡沒有的款式,可惜我工作不久,要是再過一段時間我來的話,我保不準就忍不住誘惑買下來了。”
“我買了一包奶糖,一些點心。”俞向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弟弟要是看到我拿這些回去,他肯定會很高興。”
王副廠長點點頭,愛護弟弟,這是一個好品德。
“還買了一本筆記本,這個是給我爸的,他之前的本子已經快要寫完了,他不舍得買,我買一本新的給他。”
王副廠長看她的眼神更和藹了。
他們沒有等太久,兩個司機載著貨來接他們,依舊是在後車廂入座,這次路上沒有出什麼問題,順順利利的到了。
這時候大部分的人已經不在廠裡了,俞向安沒有回辦公室,下了車,道了彆,就回家去了。
她回去的時候,俞向居和俞明傑就跟兩座門神似的守在門口,看到她回來了,歡呼一聲,一左一右的抱住她的胳膊:“五姐,你買了什麼回來?”
俞明傑異口同聲:“姑姑,你買了什麼回來?”
俞向安忍不住笑了出來:“來,我們進屋裡說。”
她進了屋裡,兩個小的就圍著她轉起圈圈來:“五姐,五姐。”
“姑姑、姑姑。”
疊著聲的叫喚著,叫的人心軟:“我渴了。”
俞向居反應飛快:“我去給五姐倒水。”說完一溜煙的跑進了廚房。
俞明傑慢了一步:“姑姑,你肯定也累了,我給你捶肩。”一雙小手就在她背後捶起來。
俞向居把水送到她麵前:“五姐,水來了。”
俞向安接過水,再也忍不住,笑著摸了摸他們的頭發,沒有再逗他們,打開袋子:“我買了雞蛋糕和奶糖,想吃什麼?”
俞明傑和俞向居聲音嘹亮:“都想要吃!”
沒多久俞青山回來了,看到女兒已經在家了,笑著點點頭:“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爸,我看你的記事本快要用完了,我給你買了一本新的,是縣城沒有的樣式,我看著挺好看的,你覺得怎麼樣。”
看著這本寫著艱苦奮鬥四個大字封麵的筆記本,俞青山本來看著兩個小家夥嘴邊的糕點屑想要說什麼,現在也說不出來了,隻能欣慰的說了兩個字:“你啊……”
哪個當爸的,收到女兒送的東西會不暖心,對比一下已經工作這麼久的大兒子,這麼久也沒說送過他什麼,怪不得都說女兒是小棉襖。
俞向居看著裡麵還有東西:“五姐,你還買了什麼?”
俞向安從裡麵把東西掏出來:“不是買的,今天我跟著副廠長去出差,對方招待我們去國營飯店吃飯,這是那裡的孫大廚送的,我們今天用這個下飯,很香,你聞聞,是不是?”
俞向居興奮:“肉的香味!”
這一天費心費力,俞向安累了,睡前慣例的去農場簽了到,領了加速水滴,一夜好眠,但是第二天去到廠裡的時候,麵臨的卻是大家有些閃躲的眼神。
俞向安疑問的看過去,一個個避開,不給她解惑的機會,納悶的走到了辦公室,嚴餘珍已經在了,她看著俞向安欲言又止,隨後下定了決心,走上前來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安,你放心,珍姐肯定給你找一個好對象!”
俞向安:“???”
她就出去了一天,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