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樣的躲避,並沒有讓那些流言消散,甚至跟著傳到了鄉下,駱清淮一家,依然是彆人惡意攻擊的對象。
有一天,一個醉醺醺的男人闖進來,把家裡砸得亂七八糟。
這個男人就是高玉樹。他原本也是實驗室的一名員工,被辭退後一直沒找到更好的工作。家裡其他人都嫌棄他,罵他,說他沒用,甚至連孩子也跟他不親了。
高玉樹覺得,這一切都是駱清淮爸爸的錯,所以他找到駱清淮家裡,想撈點好處,沒有好處就砸爛家具發泄一通。
駱清淮的奶奶白發人送黑發人,本就痛苦絕望,又日日被鄉鄰指指點點,她早活膩了。
駱奶奶跟高玉樹拚了命。
高玉醉酒狀態下氣不過,撿了塊磚頭,拍在駱奶nai頭上。
鮮血瞬間糊了滿臉,駱清淮就眼睜睜看著奶奶倒下去,再也沒能起來。
法醫的屍檢報告說,駱奶奶真正的死因是腦梗。
而且,是駱奶奶先動的手。在高玉樹想要罷手逃走的時候,駱奶奶繼續打人,不讓他走。
反正到最後,高玉樹隻被判了四年刑期。
他在獄中表現不好,又被加了兩年刑,最近才出獄。
在高玉樹入獄期間,他的妻子跟他離婚了,帶著孩子遠走高飛。
出獄後,父母也不願意認他。
一無所有的高玉樹心態已經越發扭曲,他認定了人生所有的悲劇都是拜駱清淮爸爸所賜,所以賴上了駱清淮一家。
其實在今天之前,他已經來騷擾駱清淮媽媽一周時間了。
駱媽媽不想讓駱清淮擔心,一直沒說。
“太可惡了。”霍舟攥著拳頭胡亂揮舞,後悔之前沒多揍高玉樹幾下。
駱清淮說:“就是在奶奶死的時候,我見過霍叔叔。”
那時候,小小的駱清淮拎著那塊帶血的磚頭,心裡升起無數罪惡的念頭。
霍爸爸碰巧經過,幫他報了案,警方調查的時候他才知道駱清淮是誰。
沒過多久,駱清淮就接到了附小的入學邀請。
於是,母子兩個搬到了北大院,在知道霍爸爸是副廠長的時候,駱清淮就猜到是他幫的忙了。隻不過霍爸爸從來沒提過這事,表現得像不認識他一樣。駱清淮不知道說出來會不會給霍爸爸帶來麻煩,所以誰都沒說。
霍舟心疼得不行,他以為駱清淮從小就沒了爸爸很慘,沒想到這裡麵還有奶奶一條命。
他翻身將駱清淮摟進懷裡,安慰道:“放心,你爸爸的案子最近在重新調查,很快就會真相大白了。”
駱清淮聞著霍舟身上淡淡的香味,有點心猿意馬:“嗯。”
霍舟拍拍駱清淮的背,忽然覺得不對。
聽說父親的案子會重新調查,駱清淮為什麼反應如此平淡?
霍舟想了想,驚訝地問:“淮寶你不會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吧?”
駱清淮點點頭:“知道啊,媽媽這些年一直在想辦法幫爸爸翻案。”
霍舟驚呆了。
他終於明白,駱媽媽為什麼總是忙到沒空管駱清淮,以及駱清淮家裡為什麼會這麼窮了。
如此說來,翻案時機的巧合,不會真是故意的吧?
“所以,是你們故意等我爸爸辭職後,才重新調查的嗎?”霍舟問。
“大部分是碰巧。”駱清淮說,“隻是知道叔叔要辭職,我晚了幾天把證據交給警方。”
駱媽媽誰都不信,但駱清淮相信霍爸爸跟當年的事情沒關係。
而且,辭職也不會影響案件調查,隻是如果案件一旦開始調查,霍爸爸就沒那麼容易走掉了。
霍舟抓住他話裡的重點:“你?證據?”
駱清淮朝霍舟胸口貼緊了一點,似乎很冷:“我在這個家裡,發現了疑似‘紫曼’的半個方程式。”
霍舟一頭霧水:“紫曼是什麼?”
“一種毒品。”駱清淮說,“當年我爸死的時候,法醫檢測出他吸食的,就是這種毒品。”
霍舟目瞪口呆,半晌驚得差點跳起來:“你說,這,這個家裡發現的,所以……”
“知道當年的爆炸案為什麼牽連那麼多人嗎?”駱清淮明白霍舟震驚的點,“因為警方在現場檢測到了違禁藥品,隻不過兩個案子分開審理,306廠的領導就用我爸爸的案子掩過了違禁藥品的案子,並且將知情人全都開除。當時的副廠長龍樊說是引咎辭職,可他辭職後,卻轉眼在另一個製藥廠當了廠長,生活比以前好多了。”
霍舟有點明白了:“你們懷疑龍叔……大龍爸爸?所以,租他家房子,也是故意的?”
他想起來了,駱清淮剛搬來的時候,他進來看到裡麵的牆麵全被貼上了舊報紙,當時就覺得奇怪。
“媽媽不信爸爸會自殺,更不信他會吸毒,所以一直在想辦法為他翻案。這些年,我們也搜集到了不少消息,我們懷疑,當時的違禁藥品可能就是‘紫曼’。隻不過檢測到的隻有一點成分,被廠方以另一種具有相似成分的違禁藥品給糊弄過去了。”駱清淮說,“我之所以會同意轉學來這裡,其中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媽媽想要跟廠裡的人混熟。選擇租這間房,當然也是故意的,不過我們並沒有想過真的會得到證據。”
否則,就算霍爸爸幫忙,駱媽媽也沒必要帶著駱清淮來這個傷心地讀書。
霍舟總算明白了。
駱媽媽住進北大院,是為了探聽情報。所以,她擺攤賣吃的,一方麵養家糊口,另一方麵也方便偷聽彆人談話。發生過的事情總會有痕跡,她一點點搜集信息,總會遇到有用的。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她看著總是柔弱怯懦的模樣,因為誰會在意一個軟弱可欺的單身女人呢?在北大院住了這麼多年,雖然時不時受點小欺負,但大體來說,其實是順遂的。
如果不是駱清淮實在可愛成績又好,這母子兩個,幾乎就是被忽略的一家人。
這樣的駱媽媽,心理素質必定是非常強大的,難怪她今天遇到那麼可怕的事情,情緒也隻是有點小波動。
駱媽媽為了替丈夫鳴冤,犧牲了很多,非常不容易。
隻是,到底委屈了駱清淮。
這些事情,駱媽媽想必不會多說。小時候的駱清淮,也肯定會有很多事情理解不了。
那麼小的駱清淮,心裡會多不安,多害怕啊?他還要強迫自己儘快成長起來,一邊會讀書還一邊要會打架,他真的承受太多太多了。
霍舟將駱清淮抱得更緊,下巴在他頭頂輕輕磨蹭:“現在好了,有了證據,壞人很快就會得到報應。”
駱清淮呼吸沉重了一點,努力轉移注意力:“現在證據還不足,還得看後續調查。”
霍舟想到他說找到方程式的話,有點好奇:“你怎麼知道紫曼的方程式?又是在哪裡找到的?”
“我不知道,所以才說是疑似。”駱清淮頓了頓,跟霍舟說了實話,“其實,這是一個局。”
駱媽媽當初搬來的時候,就把這個家裡所有東西,哪怕是一片廢紙都收了起來。她知道希望不大,但還是想著萬一呢,萬一有什麼證據呢?
駱清淮成績最好的學科就是化學,他一直想搞懂“紫曼”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現在當然還沒那能力,但卻無意中在一本小學語文書上發現了一個方程式。那筆跡一看就是大人的,而且是通過複寫紙印上去的,其實已經有點看不清了。
可能書中夾了複寫紙,寫字的人不知道,所以留下了痕跡。
這大概就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駱清淮不認識這個方程式,他隻是本著不放過任何一點線索的態度,讓駱媽媽拿給專家看。
專家認定,那就是紫曼的方程式。
不過,單憑這個,不算證據。
所以,他們故意放出一點消息。
如果龍樊真的有問題,他知道警方重查當年的案子,知道自己家裡發現了方程式,一定會回來查看。
今天大龍的出現,其實已經說明問題了,隻是沒想到高玉樹會突然冒出來。
難怪今天駱清淮一聽“大龍”就急不可待朝家裡跑。
“那今晚我們在派出所,有人進你家了嗎?”霍舟緊張起來。
“進了。”駱清淮語氣裡有掩不住的興奮,“不過他們沒找到東西,肯定還會再來。你放心,我們已經跟警方聯係了,現在警方24小時監控著我家。”
霍舟鬆了口氣,有警察叔叔保護,他就不擔心駱清淮母子的安全了,順便連高玉樹的麻煩也一起解決了。
不過,現在想來,高玉樹的找茬,說不定也是受人挑撥。
“那真是太好了。”霍舟很替駱清淮開心,“很快就會真相大白了。”
駱清淮和駱媽媽也就能解脫了。
駱清淮看霍舟並沒有因為自己瞞了他事情而生氣,終於徹底鬆了口氣。
兩人今天都受到了驚嚇,時間又很晚了,不說話後很快就相擁著沉沉睡去。
駱清淮又做噩夢了。
一個持續了八年的噩夢,做太多次以至於哪怕是在夢裡,駱清淮也有點意識。
夢裡駱清淮還不到六歲,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看到爸爸回家。因為爸爸很寵駱清淮,會叫他“淮寶”,給他帶好吃的零食,買沒見過的玩具。
這一天雷雨交加,駱清淮等爸爸等到睡著又醒過來,還沒看到人。
他這時候還不怕打雷,起身去打開門,想迎接爸爸回家。
彆開門,彆開門,駱清淮在夢裡暗示自己。
他知道,門打開,就會看到一具被雨水衝刷到泛白的屍體,眼睛絕望又茫然地大睜著,仿佛在問天道為何不公。
那是爸爸,再也不會叫“淮寶”的爸爸。
駱清淮看過太多次,他不想看了。
可夢裡的自己卻又不受控製,還是緩緩拉開了門。
“淮寶!”霍舟不知道從哪裡跑過來,擋在門口,捂住了駱清淮的眼睛,“外麵下雨呢,彆出去了,我們進屋吧。”
霍舟把駱清淮拉進屋,轉身關門。
駱清淮從他的手指縫朝外麵瞄了一眼,大門外的地麵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駱清淮忽然長長舒了口氣,像一座壓在心上的大山終於挪開了。
霍舟半夢半醒之際,聽到懷裡的駱清淮呢喃了一句:“哥哥……”
語調上揚,像是遇到了很開心的事情。
霍舟迷迷糊糊在駱清淮頭頂親了一下:“我在,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