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1 / 2)

第157章法語的我愛你

霍錦澤最近總是有些魂不守舍。

那天和哥哥聊天後,哥哥的一番話像是小錘子一樣, 一直在他心裡不斷地敲打, 時不時來一下, 便是突如其來的疼。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聰明的, 從小就比一般孩子要聰明很多, 也認為自己能夠看透人心。

但這次他錯了嗎?

他會在偶爾間低頭寫文件的時候, 想起哥哥的話,之後腦中就浮現出福寶的樣子。

她對自己冷眸相向,嬌豔得仿佛夜晚的紅玫瑰, 她對自己不屑一顧, 高冷得仿佛山嶺上的雪冰花, 這樣的姑娘,她到底是怎麼樣的性情?

自己一直對她是有些誤會的, 以為她費儘心思想嫁進於家,可她並沒有,一切都是誤會, 她竟然是於家的女兒。

如果她真得是自己以為的那種人, 既然是於家的親女兒, 直接認了父母就行了, 又何必非要等到鄉下的父母來了,再和鄉下的父母商量一下。

霍錦澤苦澀地抿起唇,將手中的鋼筆放下的時候, 他終於意識到一個自己不願意承認的事實,他可能真得誤解了福寶, 因為自己的過往所看到的,也因為自己的偏見,對福寶有了誤解。

本來誤解了也就誤解了,現在誤解沒了,也就這樣了。

可是霍錦澤心裡不舒服,他難受。

他想起福寶那次來家裡做客,他表現得冷傲疏遠,一點沒有應有的客氣禮貌,很不給福寶麵子。

他還想起那次過去慕田峪野長城,爬長城的時候,他看著福寶笑,心裡惱怒,所以也沒給福寶好臉色,他甚至拒絕了哥哥讓自己跟在後麵的提議,就是為了不和福寶多接觸。

還有那次,在家附近偶遇了福寶,明明看著她那麼失魂落魄,顯然是遇到了什麼事,他心裡是有些擔心的,想問問,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不中聽,最後還是不歡而散。

誤解了就誤解了,為什麼自己這麼難受?苦澀懊惱得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為什麼?

霍錦澤眼前浮現出福寶的身影,她在他麵前總是高傲的,不屑一顧,就如同一枝帶刺的玫瑰,怒放在他心裡,讓他怎麼都揮斥不去。

霍錦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拳頭。

他望望天,決定過去京師大學,去找一下福寶。

就這麼坐著公交車,來到了京師大學,又去找到了福寶的宿舍,這個倒是好辦,他之前偶爾聽他哥哥提到過,說她就住在靠著某處的一棟宿舍樓裡。

找到了舍管阿姨,問起來福寶,人家先是不懂,後來恍然:“就是那個顧丹陽啊?我知道,她小名好像叫福寶,大家都這麼叫她!”

正好有個女同學要上樓,舍管阿姨就讓女同學帶了個話。

帶話過後,霍錦澤站在宿舍外麵的銀杏樹下,抬頭望天。

前兩天才下過一點小雪,蒼茫的天空清冷凜冽,高遠到一望無垠,這讓霍錦澤不免想起當年自己過去接哥哥回城時的情景,那個遙遠偏僻的山村,那裡泛著牛糞味的土地,還有傾軋在鄉間小路上咯吱作響的古老而年代久遠的車輪。

福寶就是來自這樣的地方。

霍錦澤咬了咬牙,長歎了口氣。

其實為什麼要來找福寶,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但是下意識地總感覺自己要來,仿佛不來,會難受會後悔,會錯過對自己來說至關重要的東西。

隻是見了福寶,他該怎麼說?

正想著,他聽到了一個聲音淡淡地道:“是你?你找我有事?”

忙看過去時,既看到了福寶,年輕女孩烏發披肩,眸亮唇潤,是春天裡剛剛抽芽的小樹苗,生機勃勃,嬌美柔軟。

霍錦澤深吸口氣,忙道:“沒什麼,我就是想找你聊聊。”

聊聊?

福寶自然是有些疑惑,好奇地打量著他:“我們……有什麼好聊的嗎?”

霍錦澤被這麼一噎,頓時臉上有些不自在,但依然硬著頭皮說:“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說話嗎?”

福寶更加疑惑了:“哦,可是實在是抱歉,我現在要去參加一個討論小組會,時間很趕。”

今天福寶參加的筆型編碼漢字輸入法小組要開一個小組會議,她還準備了一個報告今天要向教授彙報,對於眼前出現的這個人,她確實感到意外,也覺得有些耽誤時間,要知道陳教授最不喜歡彆人不準時了。

霍錦澤望著眼前清淩淩的小姑娘,半響沒有說話。

他以前並沒有太留心過,現在看來,她連拒絕彆人的樣子都透著嬌憨。

霍錦澤:“就幾句話,可以嗎?”

福寶隻好道:“可以,那麻煩你快點說吧,我是真得有事,不能耽擱。”

她是看在霍錦雲的麵子上,畢竟霍錦雲是她的老師,而這個人是霍老師的弟弟。

機會來了,霍錦澤卻有些沉默了,他該怎麼說?怎麼解釋自己的誤會?

福寶看霍錦澤不說話,抬起手來看了看表,還有十五分鐘,她走過去大概要七分鐘時間,已經很緊了。

當下無奈了:“霍錦澤,你是有什麼事?如果有事麻煩你快點說吧,我真得還要趕過去開會。”

霍錦澤忙道:“對不起,福寶,我可能之前對你有些偏見,所以才會對你態度不好,我現在明白自己錯了,想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以前不禮貌的行為。”

這倒是福寶沒想到的,她打量著眼前的霍錦澤。

對於他之前對自己的態度,說在意,倒是談不上,畢竟也不是什麼很熟的人,如果不是因為霍老師,他們根本就不會交集,就是個陌生人。

她怎麼會在乎一個陌生人怎麼看待她呢?

霍錦澤意識到了福寶的詫異,他突然也覺得自己簡直是莫名其妙,但他還是想說,心裡存著一種莫名的期待,希望能改變現狀:“你可以不在意,但是我卻要道歉,畢竟我對你那樣的態度,實在是很無禮。”

福寶實在是覺得霍錦澤莫名,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還是道:“謝謝你向我道歉,我接受了,這件事就可以翻篇了,我以前對你態度也不太好,也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霍錦澤聽到這話,心裡一下子鬆快了一些,不過他望著福寶,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再說點什麼。

他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從小過目不忘,但是現在麵對福寶,大腦有些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著福寶一臉沒事了她就要離開的樣子,他心裡一急,大聲道:“我之所以誤會你是有原因的!”

可福寶現在真沒心思去聽什麼原因,如果有時間他想說她可以聽,但不是現在:“原因……?請問原因很長嗎?”

霍錦澤耳根泛紅,但還是咬牙道:“你可能不知道,當時我哥下鄉了,我曾經跟著我父母去一個勞改農場生活過一段日子。”

福寶:“嗯?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霍錦澤知道福寶沒有太多耐心聽自己講,隻好繼續道:“在那個農場裡的日子,是你們無法想象的黑暗,我看到過太多——”

他停頓了下,深吸口氣,還是繼續道:“我看到過太多黑暗,有些人為了走出那片農場,是怎麼費儘心思,又在付出著怎麼樣的代價!”

當說起這個的時候,他的聲音略有些發顫。

許多事,彆人以為他隻是個少年,並沒有瞞著避著,他就看到了,看明白了。人性的醜陋和無奈如同墨汁,浸入了他的心裡,讓他在平靜的外表之下,包裹著一顆憤世嫉俗到黑暗的心。

他望著福寶:“當時去大滾子山下接我哥哥,正是我這輩子最低沉的時候,我看到的這個世界是灰色的,我以為這個世界是灰色的。”

直到現在,他才突然明白。

不是這個世界灰暗,而是他的眼睛不再明亮。

福寶聽著這話,沉默了。

她雖然沒有見識過,但是現在已經泛起了一股“傷痕”和“反思”的潮流,她自然也看到過這些書,知道了一些事情。

隻是沒想到,霍錦澤這個高傲孤遠的美男子,竟然心裡殘留著這樣的傷痕?

她抿唇,看著這樣的霍錦澤,心裡多少有些不好受,默了一會,才道:“我不知道因為什麼你對我有了誤會,不過既然已經解開了,那就是過去了,我並不是太在意,也希望你不要太在意。”

霍錦澤點頭:“你不在意就好。”

兩個人站在那裡,一時也都沒什麼好說的,福寶:“那我先回去了。”

霍錦澤:“嗯。”

福寶抬腿離開。

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終究對霍錦澤道:“雖然我們並不熟,不算是朋友,但我還是想告訴你,在過去的十幾年裡,很多人經曆了從來沒有過的黑暗,但是絕大多數人沒有放棄,挺過來,從黑暗中走向光明。我聽霍老師提過,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相信你也能想明白。”

霍錦澤沉默地看著眼前的福寶,她轉過身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神明亮認真,像罕見的黑曜石一般動人。

她確實是一個善良的姑娘。

霍錦澤抿唇微微笑了:“謝謝你,我明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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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寶走得很快,大冷天的額頭都要滲出細汗來了,不過幸運的是她趕到的時候並沒有遲到,陳教授正在用搪瓷缸子喝水,見到福寶,讓福寶趕緊坐下。

討論小組裡,除了幾個熟悉的同學,還有於小悅。

自從那次福寶認親後,於小悅就一直存在感不強,甚至在福寶的感覺裡,她已經好久沒有在課堂上出現了,沒想到今天竟然來開這個會了。

於小悅看到福寶,掃了一眼福寶,之後便收回目光,就像不認識一樣。

福寶也沒再看於小悅,和幾個小組同學說了幾句話,交流了下最近都做了什麼報告。

很快,討論會正式開始了。

現在輸入法小組正在研究兩種方向,一個是拚音輸入法,一種是比劃輸入法,在經過一番討論後,福寶闡述了自己的觀點,她覺得拚音輸入法更適合現在本國的現狀:“大家都會拚音,這種輸入法也更接近口語的表達,關於這一點,我研究了一下,我寫了一份研究報告,請陳教授看看。”

福寶這一番話,引得陳教授對福寶連連點頭。

他是非常欣賞這個學生的,聰明,有見解,最近福寶提交的一些關於輸入法的想法,讓他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這樣有天分的學生實在是罕見。

開完會後,大家差不多要散了,一直坐在角落裡沒怎麼吭聲的於小悅卻突然開口了:“今天我有個事要宣布的,大喜事。”

大家聽了,都有些詫異,同時下意識地看向福寶。

現在大家都知道撫養於小悅的叔叔嬸嬸就是福寶的親生父母,他們下意識地把於小悅和福寶比較,也下意識地會把於小悅所謂的大喜事和福寶聯係在一起。

福寶置若罔聞,眼神清淡地看著自己之前寫的報告,仿佛沒聽到於小悅的話一樣。

於小悅目光掃過大家,最後才笑著說:“我要離開咱們學校,出國了。”

她這話一出,大家都驚到了,一個個羨慕地看著於小悅,就連陳教授也意外地道:“怎麼突然要出國?”

其實就陳教授來說,他認為國內的大學教育雖然還不夠成熟,但是比起國外來,還是更適合現在本國年輕人的現狀的,他是樂於看到年輕人在接受高等教育後出國,但是進了京師大學,竟然不完成學業就要出國,這對於陳教授來說有點無法理解。

於小悅心裡泛起苦澀的滋味,不過麵上還是帶著笑,驕傲地說:“我父母一直在國外,這次是我父母聯係了國外的大學,想讓我過去。”

說著這話的時候,她掃了福寶一眼。

她當然不會說,是於老爺子和自己父母聯係了,並把這些事都告狀了一遍,自己父母堅決要求把自己接過去國外,說是要好好管教她。

她還記得當時父母說的話,說人品比讀哪個大學更重要,還說她長成這樣,是他們的失職,他們以後要好好地儘父母的責任。

於小悅不想去國外,她現在去國外申請不到好學校。

但是,她沒有選擇了。

同學中就有人羨慕地問:“小悅,你去哪個學校,是去M國嗎?”

於小悅猶豫了下:“是去M國的X學校。”

她這話一出,大家都震驚了,羨慕得連連咋咋舌,就連陳教授都讚許地點頭:“不錯,不錯,那是國外的常青藤名校,你如果能去那所大學深造,很好,可以去學習國外的先進文化知識。”

於小悅目光掃過眾人,將大家的羨慕和讚賞儘收眼底,她垂下眼睛,沒再說話。

這樣也好,她走了,就讓大家以為她是如何風光吧。

她永遠不會對人提及,她為什麼忍痛離開京師大學,也更不會和人說,她去了一個世界排名還不如京師大學的一所國外普通大學。

如果非要被福寶踩在地上,那她寧願換一個戰場,一個沒有福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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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於小悅要離開本國前去外國,這讓福寶也有些意外。

畢竟京師大學是本國最頂尖的大學了,離開這麼頂尖的大學去國外?就這麼著急嗎?好歹完成學業再走不是更好嗎?

這讓福寶忍不住想,她的離開和自己有關係嗎?

不過這個想法隻是一刹那罷了,於小悅要走就走,管她因為什麼,那對她來說都是彆人的事,她不會產生多餘的情緒。

現在的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提高自己,最近漢字輸入法小組需要投入更多時間,而學校的期末考試馬上就開始了,她雖然對自己的專業學習很有把握,但還是要投入一點時間複習。

而接下來的時候,福寶忙得厲害,陳教授對於她的報告非常欣賞,想讓她就此寫一篇論文發表,寫論文,這難度就很高了,福寶沉浸到論文之中,甚至連那句“熱,帶麼”都忘記了去查。

至於和蕭定坤的下次約會,更是沒時間。

可誰知道,這一天她正聽著英語廣播,廣播裡卻提到了各國的文化差異,其中就是以“我愛你”來舉例的,其間提到了中國人的含蓄,不會表達這句話,而一些國家就比較奔放,會熱烈地表達自己的喜好。

福寶原本也沒太上心,就那麼一邊洗衣服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誰知道聽著間,突然有一個發音傳入了耳中,正是和那天蕭定坤在電影院放映廳裡提到的一樣發音。

福寶怔了下,細聽,這次聽得清清楚楚,就是那個發音。

那個發音,英文的表達方法是“I love you”,中文的表達方法是“我心悅之”。

她的心怦怦直跳,咬著唇,緊緊攥著手裡的衣服,傻傻地聽著廣播裡繼續解說:“法國浪漫主義的宗旨與“理”相對立,主要特征注重個人感情的表達,形式較少拘束且自由奔放……”

福寶深吸一口氣,口中不由得喃喃地念著那個音節:“熱,帶麼”。

這是他對自己的表達嗎?

骨子裡還是含蓄的,但是那個時候,他用這種婉轉的方式告訴自己他的想法?

福寶腦中不斷地回想著定坤哥哥對自己說這話的那沙啞聲調,還有噴在耳邊氣息,一時之間竟是心都要酥了,胸口溢滿了說不出的情愫,隻恨不得他就在跟前,牽著她的手,吻著她的額頭,再一次對她說那句話。

正想著,突聽到外麵馮美妮大聲喊道:“福寶,兩個哥哥來找你!”

福寶心裡正是一片迷思,沉浸在這桃紅色的回憶中,猛地聽到這個,趕緊口裡答應著,又把沒洗好的衣裳放在一旁搪瓷臉盆裡,自己匆忙擦了擦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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