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找她的是顧勝天蕭定坤。
顧勝天乍看到福寶,詫異地看著她:“咦,福寶,你怎麼了,臉上這麼紅?是發燒了嗎?”
說著,抬手就要去碰福寶的額頭。
福寶忙道:“沒事沒事,就是剛跑下樓梯,可能太急了。”
顧勝天:“跑個樓梯怎麼會這樣,不舒服就去校醫院看看。”
旁邊的蕭定坤沉聲開口道:“她應該沒事,看氣色不錯,估計就是跑下來太急了。”
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一如那天在放映廳裡。
福寶瞥了他一眼,卻見他也正望著自己,那眼眸墨黑深邃,眸底有著異樣的情緒湧動。
想到那句用法語委婉表達出來的奔放告白,福寶呼吸都仿佛有些艱難了:“是,我沒事……”
顧勝天摸著下巴,仔細打量了一番福寶的臉色,見那臉色慢慢恢複正常,這才放心:“走吧,咱出去吃炸醬麵,順便和你說下咱爹娘的回信。”
這話一出,福寶心裡的諸多旎念瞬間煙消雲散,她驚喜地道:“咱爹咱娘回信了?說什麼了?”
顧勝天笑了:“瞧你這激動的,走,咱們坐下來,邊吃邊聊。你穿厚點,外麵冷,可能要下雪。”
福寶隻好暫且按捺下,回去宿舍穿上了厚實的外套,圍上了圍巾,這次下樓,和顧勝天蕭定坤一起過去學校外麵的國營飯館。
走出校門的時候,果然外麵飄起了雪花,零零星星的,並不算多,顧勝天爽朗地笑著道:“多虧了福寶給我織的這圍巾,可暖和了,瞧,這是羊毛的!”
一臉顯擺。
蕭定坤看了一眼顧勝天的圍巾,再看看自己的,挑眉,笑了:“是不錯。不過我覺得我這條圍巾更暖和。”
顧勝天湊過來看:“咦,是不錯啊,你這是哪裡買的?”
蕭定坤這裡還沒說,福寶就催了:“走快一些吧,要不然這雪下大了。”
顧勝天這才不看了,轉而說起這雪來,今年少雪,這都已經深冬了,才是今年的第二場雪而已。
福寶趁著這時候,瞥了蕭定坤一眼。
之前自己和蕭定坤還沒揭破那層紗,什麼都沒定,她當然不好直接和勝天哥哥提起這件事,萬一不成呢?現在兩個人電影也看過了,法語的熱情告白也有了,甚至父母都見過了,好像算是徹底確定了。
確定了後,按說應該告訴勝天哥哥的,不過——
或許,總是要挑個時機來說,沒說的時候,他就這麼衝著勝天哥哥顯擺自己給他織的圍巾合適嗎?
而蕭定坤抬眼看過去時,隻見那眼神清亮濕潤,略帶埋怨。
恰這個時候,一片雪花落在臉上,沁涼的觸感化在蕭定坤臉上。
明明是這麼清冷的冬日,蕭定坤卻仿佛三月春風拂麵。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女孩兒軟軟地瞥過來的那一眼更讓人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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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顧勝天說起來自己收到的爹娘的回信:“他們發了電報,發了不少字呢!”
這年頭電報不便宜,爹娘發這麼長的電報,在農村來說算是大舍財了。
福寶:“都說啥了,勝天哥哥你快說啊!”
顧勝天眉飛色舞:“爹娘說他們馬上就要過來,不但他們過來,咱爺爺奶奶也要過來!”
福寶聽了這話,頓時心花怒放,喜得手裡筷子差點掉了:“爹娘過來?爺爺奶奶也過來了?太好了,太好了!不但可以和他們商量下這件事,還可以順便帶他們在首都玩玩!”
顧勝天哈哈一笑:“這還不算完,你猜除了爹娘和爺爺奶奶,還有誰要來?”
福寶幾乎要跺腳了:“誰要來啊?勝天哥哥你沒賣官司了!”
顧勝天:“咱躍進哥哥也要過來!”
這下子不但是福寶驚訝,就連蕭定坤都有些意外:“躍進也來?”
顧勝天嘿嘿笑著解釋:“是,咱躍進哥哥參加了一個軍區比武大賽,聽說是獲得一個好名次,這次給選□□,來首都解放軍大學參加培訓,聽說如果培訓裡表現優異,很有可能留下來上軍校!”
福寶喜出望外:“真的?那咱躍進哥哥以後不就是大學生了?軍校裡的大學生,這出去就是軍官了!”
蕭定坤也有些意外,他父親也是這個係統的,約莫知道,普通的軍人入伍那都是義務兵,當幾年兵到時候就得退回去,退回去的話運氣好給專業一個正式單位,就能吃商品糧,但是絕大多數人也就是去專業一個臨時工的工作,不算是正兒八經的商品糧,最後有些還是得回去改造地球。
部隊裡能被選□□去軍校的鳳毛麟角,從軍校出來就不一樣了,直接有了級彆,可以當軍官,和普通義務兵不是一個路子了。
顧勝天得意:“千真萬確,這都是咱爹娘電報上說的,還說咱哥也給咱寫信了,可能還沒收到,等過幾天就到了,咱爹娘說,他們已經收拾東西,準備過來看咱們!”
福寶喜得眉眼彎彎:“太好了,能看到咱爹咱娘,咱爺爺奶奶,還有咱哥哥了!”
顧躍進那裡也就罷了,反正他常年不在家,習慣了,但是爹娘爺爺奶奶,福寶可真是想,都想死了。
首都裡大學生活和家鄉差彆太大,以至於現在想起爹娘爺爺奶奶,恍如隔世。
多希望他們馬上就來,多希望現在就能看到他們啊!
顧勝天看福寶急得那樣,笑著說:“得,瞧你這急的,他們估計得幾天再出發,總得準備準備,你彆急,太急了也沒用。”
福寶卻不乾:“不行不行,我得抽出時間來,每天都去火車站等著!他們沒來過首都,過來了可能不認識路,我得去接他們!”
蕭定坤和顧勝天看著福寶那勁頭,也是無奈了,勸她道:“躍進怎麼也懂的,都不是小孩子,不用這麼急。”
福寶想想也是,不過終究是期待得很,滿心激動,以至於當天多吃麵都多吃了半碗。
吃完飯,顧勝天又商量著怎麼和於家提這事,蕭定坤卻道:“先不用提,等顧叔那裡來了,我們商量下,再和於家提這事。”
顧勝天想想,覺得有道理,如果早早提了,於家還不天天催著問啊,現在先讓他們著急去吧!
吃完飯後,顧勝天和蕭定坤將福寶送到學校門口,就說要回去,兩個人一起回去的,坐上了公交車。
福寶舉著一把傘,站在學校門口,這個時候,地上已經一層淺淡的白雪,她看著公交車淹沒在街道儘頭。
心裡多少是有些失落的,她想和蕭定坤單獨說說話,想聽他提起放映廳裡他在自己耳邊呢喃的話。
她以為他也是這樣,沒想到他就這麼走了。
抬頭望天,冬日的天空蒼茫,潔白的雪花猶如晶瑩的冰絮飄落,伸出手來,一片雪落在手心,沁涼自手心傳來。
福寶輕歎了口氣,拋卻了心裡那點失落,想著爹娘就要來首都了,她得先準備準備,比如幫他們提前訂好招待所,比如研究下帶他們去首都哪裡的景點玩,還有於家這事,到底怎麼和他們提,怎麼提了他們心裡才不會難受。
蕭定坤靜默地站在旁邊,就這麼看著福寶。
飄雪之中,小姑娘一臉恬靜,纖弱無骨的雙手攤開來,接住了那飛揚的雪花。
雪花在她手心亮晶晶,像珍珠一般晶瑩。
蕭定坤抬腳,修長有力的長腿邁前,鋥亮的黑色皮鞋踩著綿軟的淺雪,踏步上前,聲音沁涼卻溫柔:“小福寶。”
福寶聽到這聲音,猛地抬眸看過去。
卻見漫天飛雪猶如蘆花一般自茫茫天穹之中散落,而就在那一片柔軟的晶瑩之中,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漆黑深沉的眸子中泛起溫柔的笑意,就那麼凝視著她。
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回眸間,那人正用世間最溫柔的目光望著你。
溫柔到仿佛能包容你的所有,滿足你一切一切的願望。
福寶綻唇,輕笑,眼神驕傲又柔軟:“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走了嗎?”
蕭定坤走近了,抬手將她的手握住,低頭看時,隻見那片雪花已經融化在她的手心,手心沁涼。
他瞥她一眼:“不怕冷?”
福寶笑:“不冷。”
蕭定坤低歎:“我怕冷。”
怕她冷。
說著間,包住她纖弱的小手,揣入了自己兜中,之後撐開一把大傘:“走,我陪你走回宿舍。”
福寶:“嗯嗯!”
從京師大學西門往宿舍區走,要穿過景區,走過湖邊,慢慢地走的話,也可以是一條長長的路。
福寶的手被包容在溫暖的手掌心裡,就這麼慢條斯理地走在雪中。
她並不怕冷。
和他走在一起,怎麼都不冷。
打破沉默的是蕭定坤:“最近於家經常過來嗎?”
福寶:“昨天於家嬸嬸過來了,說想給我她親手做的魚香丸子,我要了,分給舍友們一起吃,還挺好吃的。”
蕭定坤:“這幾天學習忙嗎?”
福寶歪頭,想了想:“學習忙,每天都要十點睡,早上五點就起。”
蕭定坤聽到這話笑了:“真是一個勤快的小福寶。”
他這麼說,福寶心裡便頓時美滋滋的。
她喜歡他叫自己小福寶,那是彆人不曾叫過的,親昵寵愛,好像她是他手心裡的寶貝。
她想起他對自己說的話,忍不住故意道:“定坤哥哥,你那天在放映廳裡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說出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軟軟得,落在手心裡能化開。
蕭定坤挑眉:“哦?我說什麼了嗎?”
福寶微怔了下,歪頭打量他,卻見他一本正經,好像確實不知道一樣。
她咬唇,在心裡輕哼一聲,這是故意的吧?
他的發音和那個廣播節目裡的一樣,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就知道裝!
福寶故意道:“喔,沒說什麼啊?那就算了……”
她這話一出,他握住她的手馬上用了幾分力氣。
福寶踩在雪上,軟軟地抱怨:“乾嘛捏我手!”
蕭定坤垂下眼來,墨黑的眸子中動蕩著讓人看不懂的光:“小騙子,你在給我裝傻嗎?”
福寶睨他:“你才裝傻!你才是小騙子!”
看著嬌態畢現的小姑娘,蕭定坤沉聲低笑:“你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福寶睜大眼睛,一臉茫然無辜:“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咦……定坤哥哥,你在說什麼?”
要裝傻,那就裝到底。
蕭定坤黑眸深深地盯著她,啞聲問道:“還給我裝傻?”
那種略顯沙啞仿佛黑暗中傳來的聲音,充滿成熟男性的魅力,在這沁涼的飛雪之中傳入福寶的耳中,如冰如火,能讓人生能讓人死。
福寶覺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了心口,呼吸變得艱難,血液往上竄,手指尖震顫。
她腦子裡混混沌沌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這就是愛情的滋味嗎?
她乖乖地咬著唇,定定地凝視著眼前的男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蕭定坤身子微微俯下。
穿著黑色大衣的他俯首下來時,原本豎起的立領刮過福寶的麵頰,福寶還沒來得及反應,薄而涼的唇已經落在了她的額頭上,伴隨而來的是那句低啞的呢喃:“Je t\'aime.”
她傻傻地怔在那裡,瞪大眼睛。
蕭定坤半垂下的漆黑眸子鎖著自己,帶著某種陌生到福寶完全不知道的情愫,熾烈的呼吸就在眼前。
福寶薄潤的紅唇微微張開,濕潤的眸子帶著霧氣,茫然地望著蕭定坤。
蕭定坤:“這次,聽到了嗎?”
福寶頭腦一片空白,手腳無力,她隻能乖乖地道:“……聽到了。”
蕭定坤:“那告訴我,用英語,這句話怎麼說?”
福寶下意識地道:“I love you.”
用漢語的話,就是我心悅之。
說完這個,臉上火燙火燙的,羞得幾乎無地自容。
她竟然對蕭定坤這麼說。
蕭定坤深沉的眸子牢牢地鎖著眼前的小姑娘,近在咫尺的距離,呼吸縈繞,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擁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捉牢她。
喉結滾動,他啞聲問道:“用漢語呢?”
福寶深吸口氣,攥緊了小拳頭,反抗:“我才不要說呢!”
騙子,騙子,根本就是哄她說那句“I love you”。
如果不是上了他的當,這句話哪怕是用英語,她也一輩子說不出口的。
蕭定坤卻伸出兩隻大手,一隻手一隻,握住了她的拳頭。
握在手心裡,禁錮在懷裡,他盯著她的眸中仿佛在著火:“那我告訴你。”
接下來,他一字一頓地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今生今世,非你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