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景宮,容嬪剛剛進去,凝青站在長廊上,聞著殿內不住傳來的隱隱約約的苦澀藥味,輕輕擰起眉尖。
她扯著手邊的五色梅枯枝。
瑜景宮日漸落寞,她們這些宮人是最先體會到的。
從前走出去,便是領月錢,中省殿的公公也是對她們笑臉相待,現在等上一盞茶的功夫都算是動作快的了。
樹倒猢猻散,這是宮中的常態,凝青也不覺得有什麼。
但是,她看著跪在她身前哭訴的人,心底頗有些不耐煩:
“你既然有了去處,便直接同主子說就是,在我麵前哭又有什麼用?”
跪在她麵前哭訴的人叫秀雲,那個曾經因為阿妤被皇上下旨,拔去了食指指甲的宮人。
如今已過了近一年的時間,她的指甲也早就長了出來。
她哭哭啼啼地個不停,聽了凝青的話,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
現在這瑜景宮的人都各自尋著出路,彆瞧著容嬪位份似乎還很高的模樣,但是這後宮最重要的還不是皇上的寵愛?
誰人不知,鈺美人和容嬪不對付?而偏生鈺美人又得寵,將容嬪壓製地死死的。
讓她們這一眾宮人如何不心寒?
她們倒是寧願去一個無寵的低位份的妃嬪宮中,也好過如今這般叫人每日擔驚受怕。
凝青斜了她一眼,心底冷笑。
秀雲的那點子心思,當誰看不出來?
容嬪雖失寵,但終究還是主子,這後宮除了那兩位,誰敢明目張膽地從容嬪宮中挖人?
鈺美人倒是敢,可秀雲又這個資本讓鈺美人將她要了去嗎?
一個奴才,敢去容嬪主子麵前說要離開,不死也得脫層皮。
她不耐煩道:“你若有法子,便自行離開就是,彆指望我會幫你。”
她自己還不知出路在何處,又怎麼可能會替秀雲求情?
說完這句話,她懶得再聽這人廢話,轉身就走。
秀雲心底生恨,若是她能求得旁人,哪裡還需要在凝青麵前哭。
走近正殿,她不著痕跡地看向殿前守著的小餘子,輕輕擰了下眉頭。
她沒說話,進了正殿,沒有一盞茶的功夫,又退了出來。
路過小餘子時,朝他使了個眼色。
!須臾後,兩人在長廊儘頭碰麵,凝青擰眉遞給他一瓶膏藥:“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昨兒君子蘭送來,容嬪發了通脾氣,小餘子正好撞上,被罰了十個板子。
對於奴才來說,這傷算不得重,既不能請醫女,也不能休息。
就算身上疼得厲害,今日也得照舊當值。
小餘子彎著腰:“勞凝青姐姐擔憂,奴才沒事的。”
他的一句姐姐,叫得凝青渾身難受,她張了張口,可是看著小餘子彎著的腰,又抿唇咽了下去。
她隻說:“快要天冷,注意身上的傷。”
“給了你藥,你不要省著,將傷養好了才是要緊的。”
小餘子掐緊了手心,鬥著膽子,抬頭看了她一眼。
凝青算不得漂亮,但模樣也生得周正,一等宮女,無需乾粗活,所以白白淨淨的,他們這些去了根的,平日根本不敢肖想,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小餘子想到這裡,越發彎了彎身子,他說:
“奴才一條賤命,浪費了姐姐的藥。”
他唇色發白,是身上的傷所致。
這傷疼,挨得次數再多,也是如何習慣不了的。
凝青氣結,懶得再同他說話,可憋了半晌,她掃了眼四周,還是壓低了聲音說:
“我知道,小李子生前與你交好,連同周琪和你的關係也不錯。”
這裡,她沒帶上鈺美人,畢竟那已經是主子了,和他們的身份已經天壤之彆。
小餘子微驚,遲疑地抬頭看向她:
“你……想讓奴才替你傳信?”
他攥著袖子,猶豫不決,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不行的。”
李子哥對他有天大的恩情,他不能去害鈺美人她們。
凝青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誰讓你替我傳信了?”
她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一片苦心都白費了。
“那、那凝青姐姐想做什麼?”小餘子猶豫地問。
凝青低下聲音:“鈺美人對周琪的愛護,眾人皆看得出來,你去求求周琪,若是她鬆了口,鈺美人必會將你要去的。”
這番話,可比替她傳信要驚人得多。
小餘子被嚇得直接抬起頭,四處掃了眼,錯愕地道:“姐姐,你可彆胡說了!”!”
他握著膏藥瓶子的手背青筋突起,顯然是用了很大的力氣。
他說:“這可是背主……”
雖然他對容嬪也並非忠心耿耿,但是背主素來是最下策。
“你就是留在瑜景宮,就能保證不向著她了?”
當初小餘子弟弟進宮,那物去得不乾淨,沒有多久就發炎發熱,病得嚴重。
旁人不知,但她卻知曉,小李子借了不少銀錢給他,雖說他弟弟最後沒能救回來,但這份恩情,凝青打賭,他絕不會忘記。
要她說,這小李子也真的能舍下本錢。
小餘子低下頭,擠出笑:
“姐姐說得什麼話,奴才的主子是容嬪,當然一心向著容嬪。”
“連我,你也騙?”凝青瞪向他。
好心當成驢肝肺!
小餘子彎了彎腰,欲哭無淚。
凝青姐姐待他好,他不想騙她,可小李子的恩情,他也不敢忘。
凝青看著他扣著衣袖的手,打了他一下:“再把袖子扣壞,我可不會再幫你縫了。”
小餘子撓頭,忙忙鬆了手。
凝青瞧他這傻樣,沒好氣地笑了笑,她歎了口氣,繼續說:
“你若是信我,便趕緊離了瑜景宮吧。”
她眸色輕閃,想起了之前容嬪做的事,心底微歎息。
若是有可能,她當然希望小餘子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辛苦爬上大宮女的位置,也費了不少功夫,若是可以,她絕不希望容嬪會倒下。
小餘子聽出幾分不對勁,他遲疑地問:
“凝青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就算我知道什麼,也不可能告訴你的,你趕緊想法子離開吧!”
小餘子搖頭:“姐姐一向待奴才親近,奴才不會走的。”
凝青氣得瞪眼,她剛要說什麼,就見他難忍疼痛地皺起眉頭,她抿唇,換了句話:
“那你便先去,再替我拉線,可行?”
其實,在王府時,她就伺候容嬪了。
也正因此,她那顆心也!早就硬了,她手中沾過血,也替主子處理過不少肮臟事。
她不想背叛容嬪主子,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