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也未抬,聲音!先至:“娘,哥哥回來了嗎?”
“阿妤——”
刀劍和刀鞘的碰撞聲,女子還未反應過來,細嫩的脖子上瞬間橫上一把利器,女子嚇得一跳,手裡端著的重陽糕應聲而掉。
她此時才注意到屋裡的情形。
剛剛那聲“阿妤”,便是婦人情不自禁喊出的話。
女子怔怔地望著屋裡的情景,尤其是當視線落在站在最裡麵的男子身上,她往日對他甚是熟悉,曾無數次溫和對她說話,背著她走過長街小巷的人,此時靜靜地站在那裡,竟倏然有些陌生。
這絲陌生,讓女子有些不敢去認她,愣愣地喃了聲:“哥哥……”
她並非傻子,眼前的情景是何狀況,她雖不懂,卻不妨礙她意識到,此時有什麼發生了變化。
屋裡的人沒管她們,而是翻箱倒櫃地在翻找著什麼,將她們壓至一起,婦人頓時環住女子,將人護在懷裡。
女子怔愣地望著那個熟悉的人,有些不懂,怎會突然這樣?
那人對上她的視線,眉尖輕擰著,似想說什麼,卻又很快忍下,對著那些人淡然地吩咐:“既然找不到,就將人壓到院子裡吧。”
那是女子第一次被人壓著走,踉踉蹌蹌地不得章法,險些直接摔倒在地,壓著她們的一群人,明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若非婦人及時拉了她一把,她早就摔了下去。
院子裡跪了許多人,不止如此,也亂得可怕,往日低調的小廝丫鬟被壓在一旁,甚至她們身邊散落著些許珠寶,光看一眼,女子就知那些包裹的物件從何而來。
不過,她沒心思管這些,偷的是江家的物件,她也不心疼,可她現在和婦人跪在院子裡,在屋裡時瞧見的煙雨,此時不停打在身上,女子才意識到,真疼。
她和婦人被淋濕,泥土混在衣裳上,狼狽不堪,可她至今尚未搞懂情形,懵懂地聽著婦人的話。
她往日稱為哥哥的人,卻是在與藏青色長袍的男子說了什麼後,退至一旁,隨後,她們被帶入屋簷下,雖無需遭受雨點打擊,但是卻冷得渾身發顫。
女子沒忍住,朝男子喊了聲,茫然無措地問:
“哥哥,為甚……”
!
為甚這般對她們?
她聽見為首的陌生男子輕嗤了聲,在眾人身後,她瞧不清男人的臉,隻不過聽見他低聲問:“你不知為何?”
女子剛欲說話,便被婦人攔住:“阿妤,住口!”
婦人將女子護在身後,對那群人說:“她不過是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江老爺?”那男子搖了下頭:“這也是我們來府上的目的,如今看來,他是拋棄你們,獨自逃生了啊。”
男子話說得輕巧,滿府跪著的人卻是轟然混亂,七嘴八舌地又哭又鬨。
女子躲在婦人身後,朝那群跪著的人裡看去,她沒看見父親,也沒看見庶兄和庶弟,陡然意識到什麼,她攥著婦人的衣裳,顫顫地問:
“爹爹不要我們了嗎……”
她早就知爹爹偏心,卻從不知,他竟能狠心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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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頓時摟住女子,似是心疼,眼睛通紅,她說:“沒關係,娘還在的。”
未曾尋到人,那群人失了耐心,陌生男子撐起一道明黃色聖旨,厲聲說:“皇上有旨,江家私造兵器,意圖謀反,江家一族,罪不可恕,按律男子處斬,女眷充為官|妓。”
他頓了頓,收起聖旨,望著那婦人和女子,輕搖了搖頭。
這裡的確有無辜的人,但是聖旨不可違,這般處置,依著律法,尋不出錯處。
官|妓。
女子就算年齡尚小,也懂得這兩個字是何意義,她打了個冷顫,想去尋婦人,就發現婦人也愣在了原地。
女子恍惚記起,雖外祖父官職不算高,但洛氏一族書香門第,她娘親素來恪守禮數,將女子家的柔順刻在了骨子裡,那兩個字,對於婦人來說,還不如要了她的命。
她餘光,瞥見了那些男子不時掃向她和婦人的視線,那眼底帶著些許東西,她看不懂,卻不妨礙她渾身發顫,心底止不住的涼意。
女子察覺到婦人摟著她的力道緊了緊,又鬆了鬆,讓她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的預感,她驚慌地拉住婦人的手臂,不停地搖頭,下意識地喃喃:
!“不、不要……娘……”
被人拉扯至今,也忍住害怕的人忽然哭了出來,她知道娘親最放不下她,她害怕,太害怕了,因為她了解婦人。
視若兄長的人,忽然變得她有些陌生,若是再沒了娘親,她如何能不害怕?
她原以為,便是充為官|妓,她也該和娘親一起,後來才知,不過是她想多了,在那群人拖著婦人遠離她時,女子終於慌亂,緊緊拉住婦人的手,拚命搖頭。
女子拉著婦人的手臂,無措中下意識地看向角落裡的男人,終於哭著求他:
“哥!哥……玉揚哥哥!”
“你救救娘親……求你了……求你……”
她看見角落裡的人動了動,又很快停住,似朝她輕搖了下頭,女子不知自己有沒有看錯,隻知道她的心頓時涼了下來。
她再如何,也掙脫不了幾人的拉扯,婦人依舊被拖離她,女子哭聲停了下,因為她看見婦人緊攥的手背,她猜到婦人要做什麼,忍不住拚命掙紮,瘋了般朝婦人爬去:
“娘!不、不要……”
她掙脫不開,隻能哭著求角落的人:“……玉揚哥哥,你攔住她……攔住……”
“玉揚哥哥……玉——”
她哭聲突然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婦人撞上男人的長刃,她仰著修長的脖頸,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狠狠一劃,鮮血似濺在女子眼裡,隨著婦人軟軟倒下的身子:
“娘——”
……
“娘!”
阿妤倏然從床上坐起,她滿頭大汗地喘著氣,臉上褪儘了血色。
“主子!”周琪聽見動靜,急忙掀開床幔,見她這副模樣,嚇得一跳:“主子怎麼了?”
阿妤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床幔,她大口呼吸了好久,依舊沒從那夢裡緩過來。
她感覺到有人擦過她眼角,心疼地問她:“怎麼哭了?”
她聽見周琪焦急地讓人傳太醫,她輕握住周琪的手,勉強勾起一抹笑,說:
“我沒事,隻是做了場噩夢……”
夢裡的場景依舊揮斥在她腦海裡,讓她指尖輕顫。
她看不見,她此時的臉色有多蒼白,連說出的話都仿佛沒了力氣,叫周琪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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