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是塊冷玉,裡麵什麼都容不下的。
看,她猜對了,她就是死在她麵前他也依舊是這副表情,裴朱氏怔怔地看著他,心口疼的厲害。
眼中蓄著的淚水還是掉了出來,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悔的,總歸是難受的厲害。
“裴、裴敬,你愛過人……嗎?”她哆嗦地問出這句話,再是沒了丁點兒力氣。
顯國公看著她,冷靜的,淡漠的,無情的,沒有回答。
裴朱氏泄氣地落下搭在腹前的手,一時間祠堂裡安靜的連根落在地上都聽得見。
她心裡翻湧著無儘的痛苦與悲憤,眼淚混著嘴邊的暗血又是哭又是笑,她羨慕蕭如雙與他的結合,她嫉妒蕭如雙與他恩愛,同樣的她也自豪,自豪於自己選擇男人的目光,自豪於這個男人的深情,但是現在他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他沒有深情沒有恩愛,這個男人甚至沒有基本的喜怒哀樂,這個人連自己都不愛,他怎麼愛彆人?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她強加在他身上的虛無,她這些年的堅持都是妄想,這些年的自我安撫都是笑話。
她的這半生是真真正正的一場空。
“哈哈哈……”裴朱氏仰躺在地上,目光裡儘是空虛,手指著他,“我竟然為了你這樣的人,竟然,竟然因為你這樣的人變成了年幼時最痛恨的女人。”
信念的瞬間崩塌讓她有些癲狂,“裴敬啊裴敬,這世上怎麼有你這樣的人?”
顯國公低眸看著她,依舊平靜,“你應該問,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裴朱氏低弱的笑聲叫他這話戛然而止,猙獰的麵容緩緩平靜下來,她的呼吸越來越弱越來越淺,她怔然,他說的對,這世上怎麼會有她這樣的人。
顯國公的目光從裴朱氏身上移開,落在祠堂裡蕭如雙的牌位上,看了好一會兒又虛落在供案上,他不說話,裴朱氏也隻是半口氣吊著。
裡麵又安靜了下來,一點兒聲音都聽不見,外麵的人驚恐萬分,慌慌張張站起身來卻因為蹲的太久雙腿發麻噗通跪在地上,她也顧不得膝蓋被地石板磕的生疼,手腳並用著爬了進去。
“母親……母親……”
裴昕一早便化好的精致妝容早就被哭花了,今天這一切徹底將她原本的人生翻轉了個麵。
裴昕往著裴朱氏躺倒的地方跪行過去,裴朱氏本來緩緩閉上的眼睛在瞥到裴昕身影的時候瞬間被刺激猛地瞪圓。
昕兒怎麼會在這裡……她怎麼能在這裡!!
裴朱氏身體一個痙攣抽搐,看著裴昕的方向含帶著驚痛死不瞑目。
“母、母親……”裴昕出聲斷斷續續,含糊不清,她哆哆嗦嗦爬過去,看著裴朱氏的屍首滿臉呆滯。
她今日一大早就出門去了,難得母親不拉著她學習那些繁瑣的雜物,她也就樂得和幾個小姐妹約著出去玩兒。
今日秋風大,她們也沒走遠,去珍寶閣裡轉了轉,買好些搖動女兒心的珠寶首飾,又去香料鋪子裡搜尋些新調上來的胭脂水粉,本來是約好了去梨香園聽戲,可是一個小姐妹臨時有事走了她也沒了什麼興致早早地便回來了。
她今日買了不少東西,也給裴朱氏捎帶了不少,一回來就興衝衝地去了正院,結果裡頭根本沒人,她乾脆就回自己院子去了,剛坐下沒多久寧茴身邊的小丫頭春桃就來了說是母親和寧茴在祠堂,順便叫她也過去看看。
她去了,路上還碰見了回正院的桐枝桐葉,她還在想呢是不是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她想了很多種可能,卻萬萬沒想到這一種。
裴昕的淺藍色襦裙上已經沾了些屬於裴朱氏的血,本來還不覺得秋風多冷,現下跪在這裡卻是覺得刺骨極了,比起冬日寒風還要來的凜冽些,她下壓著唇角,下唇上有著明晃晃的齒印,撐在地上的雙手沾滿了塵土,麵上怔惶,她如今是真的茫然無措的厲害。
她不喜歡裴郅,全然是因為裴郅對她母親的態度行事讓她非常不高興,在很小的時候,她甚至有好幾次都看見裴郅站在暗處盯著她母親那陰戾冰冷的像毒蛇一樣的目光。
那樣的目光太可怕,又有裴都的對比,她怎麼可能能喜歡這個兄長,她愛她的母親,尊敬她的母親,在她心裡母親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她溫柔善良端莊賢淑,父親向來不管事,是母親頂著她與兄長頭頂的那一片天。
可是現在,就在方才……天翻地覆了。
裴昕雙唇囁嚅,無措地抬起頭,看著祠堂內唯二的兩個活人之一,“父、父親……”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做,她該做什麼?
顯國公轉過來,“現在馬上回自己的院子裡去。”
裴昕惶惶,“可是……”
顯國公點了點頭,平聲道:“回去吧。”
說完這話他又轉過了身去,目光再次落在牌位上,眉頭微皺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舒展了。
他的平靜叫裴昕驚愕甚至不可置信,終是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捂著麵放聲大哭了出來,手上沾惹的泥塵抹進了眼裡,有些疼又有些癢,但更多的是難受,難受地叫她連呼吸都艱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