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打落在瓦簷上劈裡啪啦地作響, 小丫頭從廚房提著熬了許久的雞湯撐著傘一路快步穿過庭院跑上了石階。
另有人接了她的手中的食盒, 掀起簾子進了門去,端了湯盅出來,先盛了半碗端遞到小榻邊身穿儒衫的年輕公子那處的小幾上。
許老夫人與他隔幾對坐,推了推那湯碗,說道:“函之喝了湯再去溫書, 今兒這雨下得急, 涼颼颼的, 一路又舟車勞頓, 你隻看一會兒莫要多熬,無論如何還是自己的身體最重要。”
許函之滿口應了, 將碗中湯一飲而儘便告退出去。
房中燈架上手腕兒粗的紅燭悠悠亮著,許芙安捧著湯碗這處瞧瞧那處看看,歎道:“祖母, 這府上連根燈燭架子都不一般的。”
比她們秦州的那老宅子可要氣派得多。
許老夫人卻道:“這有什麼, 雖說看不上我那大嫂,但她那兩個孫兒確實有出息,要知道你那大表兄位極人臣,是當今麵前的大紅人,誰見著不得禮讓三分?再說你那二表兄, 現任職應天書院, 應天書院是什麼地方?假以時日, 半個朝堂的人見著都要叫一聲老師的, 再者那宮裡頭還有個貴妃娘娘,算下來,便是一般的勳貴也比不上的。”
她輕嗤,那死老太婆運氣是真的好,雖兒子混不吝,好歹孫子一個比一個爭氣,如今的國公府比之幾十年前都要風光不少。
許芙安抿了兩小口雞湯,歎道:“真是不得了。”她轉頭去看一邊沉默不語的許茹玉,“茹玉,你說是不是。”
許茹玉微微笑回道:“祖父也曾位列文臣之首,我們許家雖比不得國公府氣派,卻也清貴,妹妹又何必豔羨。”
許老夫人扣著碗的手輕點了點,看她的眼裡多了幾分滿意之色,她雖不大喜歡這個心思沉的大孫女,但這話說得中聽。
羨慕彆人有什麼用,自己有才是真。
許芙安卻是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慣會裝模作樣。”
許茹玉聽了她的話也當做沒聽見,兀自用著雞湯,完了便向著許老夫人告退歇息去了。
她一走,這屋裡除了伺候的便隻剩下許老夫人和許芙安祖孫兩人。
老夫人拉了許芙安近身來,笑道:“臭著張臉做什麼,誰又惹著你了?我與你說,平日裡莫與你那姐姐湊近了,仔細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銀子。”
她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就是不長記性,任彆人說兩句就姐姐妹妹親了,蠢的,彆是落坑裡都不知道。”
許芙安疑惑,“祖母,你就這麼不喜歡茹玉嗎?”她除了喜歡裝模作樣討巧賣乖外,好像也沒什麼彆的可說道。
許老夫人輕哼一聲,“我是不喜歡她。”
“那你拒了三妹妹特意帶她一起到京都來是為著什麼?三妹妹央了半天你都不應的。”
許老夫人老神在在,回道:“這兩者並沒有什麼衝突。”
她大孫女希望有個能墊腳的東西,她給她了,至於墊高了能抓著些什麼東西,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
晚上雨下得大,淩晨時候卻是停了。
裴郅起身上朝的時候寧茴剛巧做了個噩夢給嚇醒了,他一下床,被子裡就空了一塊,寧茴拉著他的手往外頭移了移,一個勁兒地瞅著他。
裴郅彎腰拍了拍她的腦袋,“是有話要說?”
寧茴點點頭,“我跟你說的那事兒你覺得怎麼樣?”
夜夜香沒了蹤影,綠化值卻不能就此止步,她和青青草原一合計便把目光著落在了彆的植株身上,南江的玉蘭花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裴郅撚著被角沉吟片刻,“可以,但須得春闈之後,我與你同行。”
大衍朝春闈的時間要往後一些,原本的二月九挪到了三月中旬,算來算去還得有個把月。
寧茴猶豫著要不要應,看他儼然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轉念一想她可以在去南江之前先往近處的梓縣去,把那些叫人收集了小半年的植株取了,這樣安排的話,時間不緊不慢,倒也還好。
“那……說好了,春闈過後去。”
裴郅在她唇上親了親,側坐在床沿邊兒上,說道:“君子一言九鼎的。”
寧茴想起什麼,捂了捂嘴,支起身子附在他耳邊悄聲道:“可他們都說你是小人。”還是奸滑強狠的小人。
裴郅聞言勾起唇角,微微笑道:“他們這麼說倒也沒錯,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的……”
他在她頭上揉了一把,慢悠悠道:“夫人和彆人本就不同,在夫人麵前我自是君子的。”
青苗進來又傳了齊商的催促,裴郅也覺有些晚了,說完話很快便出了門去,寧茴一個人窩在被子樂嗬嗬地笑了會兒,約莫過了半刻鐘睡意再次襲來,才又沉沉睡去,一直到辰時初天亮日出之時才起身。
白日裡細柳新蒲泛著青綠,陽光融融下是一片生機。
和水藍星不同,這個世界無論怎麼看都還是春日比冬日更得人心些。
寧茴用完早飯給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澆了水,才抱著賬冊在綠蔭下翻翻看看,春桃新摘了桃花回來和青苗琢磨著做些新樣式點心出來。
她二人用水浸著花,院子裡也逸了淡淡清香,寧茴也跑過去湊起了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