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郡治下十個縣,這回前來拜顧淮之這個新碼頭, 除了就在郡衙的郡丞郡尉等人, 底下十個縣的縣令聽聞了風聲,連夜趕路也跑了過來。大夥兒心裡都打鼓, 不知道新任上司到底是何性情,要是碰上個難纏的,那可有的頭疼了。顧淮之也很好奇自己接下來的工作夥伴到底都是些什麼人, 雙方一見麵, 各自心裡都是一咯噔。顧淮之四下一看,發現未來的夥伴們個個兒麵有愁容,一臉被生活毒打過的毫無鬥誌的模樣。簡單來說, 就是有部分鹹魚,要把他們鞭活, 也需要技術含量。其他人見了顧淮之後, 同樣心裡一涼。康郡前任郡守因為貪墨下了大獄,現在來了個顧淮之, 看著倒不像是會貪墨銀子的, 但問題是,顧淮之這長相氣質,看著也不像個能憂百姓之憂的父母官啊。生活優渥的貴公子哪能體會普通百姓的艱辛, 要是再鬨一個何不食肉糜的笑話, 那可真是要了命了。顧淮之這張一向讓他輕易刷彆人好感值的臉第一次拖了他的後腿,康郡其他官員對顧淮之的第一印象有點類似後世普通群眾對流量小鮮肉的看法,顏值大於實力, 不大能讓人產生安全感。作為一把手,給下屬這種第一印象,顧淮之這個領導要是處理不好,那以後他要是想要乾點什麼,難度係數立即直線上升。顧淮之當然能感受到眾人對他的不信任,這些人的表情,就跟他上輩子畢業後,他爸把手上大部分事務交給他時,公司股東和員工看他的表情一模一樣,就差在臉上刻上懷疑兩個大字。顧淮之上輩子能用實力讓股東們閉嘴,眼下同樣也能有辦法讓這幫下屬心服口服。顧淮之早就做好了功課,也不跟他們多說客套話,簡單寒暄後,顧淮之立即問安順縣令,“我查過安順整個縣的戶籍,前年共有3103戶,人口兩萬餘,到了去年,戶籍卻隻有2832戶,人口更是隻有兩萬,這一年康郡並未出現災情,為何人口會銳減這麼多?”此話一出,其他人看顧淮之的表情都不對了,能問出這個問題,這位新上任的年輕郡守,似乎不像大家想象中的那般不知民生疾苦啊?雖然眾人很快就掩飾了過去,顧淮之還是從他們眼中看到了詫異之色,臉上的表情都凝重了不少,再也不複剛才隱隱的不以為意。安順縣令冷不丁被點名,頓時苦了臉,無奈道:“府君有所不知,安順縣有一部分本是從康郡附近的頤郡劃分而來,郡內百姓更認可自己是頤郡人,心心念念想回去。”“這有什麼可回去的?”顧淮之哪會這麼輕易被他糊弄過去,“劃分康郡時,隻是圈了地,又沒讓他們搬家,他們的房子和田地都沒動,還能回哪兒去?”安順縣令頭上冒汗,憋紅了臉,支支吾吾道:“這……這許是……在頤郡……比康郡日子更能過得下去。”顧淮之不由挑眉,示意安順縣令接著說。安順縣令仔細打量了顧淮之的神色,閉了閉眼,一臉豁出去,“頤郡百姓的日子確實比康郡要好,前任府君設立各種名目從百姓那兒要銀子,不少百姓便直接帶著妻兒老小去了頤郡。”這番話雖然摻了點水分,很大程度上也是事實。顧淮之心裡清楚,有些百姓去了頤郡是真,但人數並沒有安順縣令嘴上說的那麼多,應該還有部分去了本地豪強家中當了隱戶。雖然康郡地方勢力並沒有其他地方大,但矮子裡麵拔高個,總有那麼幾戶家境殷實的人家,收隱戶對他們也有利,再給縣令一點好處解決戶籍問題,這事兒也就成了。顧淮之自己可沒見過這一一整套的操作流程,這還得感謝王溫送的那堆工作手劄,其中就記載過類似的事情。顧淮之忍不住笑著看向安順縣令,語氣冷淡,“你倒是心大,安順縣戶籍銳減,都從中縣變成了下縣,倒沒見你這個父母官有多著急。”朝廷按戶籍把縣分為上中下三等,超過6000戶的為上等縣,3000戶為中縣,不足3000戶的為下縣。縣的等級直接和縣令的俸祿掛鉤,差距還不小。上縣縣令年俸140石,下縣縣令卻隻有60石,同樣的品級,俸祿還不如對方的一半。刺史和郡守也有相應的等級,像顧淮之,雖然是目前最年輕的郡守,但康郡是個下郡,他的年俸也就100石,再加上五頃的永業田和職分田,按照顧淮之的生活水平,一年的收入加起來可能還不夠他過一個月的。當然,顧淮之也不靠俸祿過活,一般來說,官員的俸祿足夠支撐他們一家過上衣食無憂的小□□活了。尤其是朝廷給的永業田,那可是能傳給子孫後代的,官職越高永業田越多,一家多出幾個官員,光靠永業田就能吃喝不愁。每回官員考評,治下戶籍數都是考核重點。在這種情況下,安順縣人口流失竟然還這麼大,顧淮之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安順縣令頓時冷汗涔涔,看著顧淮之帶笑的俊臉,心底陡然生出了一股涼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冷靜下來後迅速喊冤,“下官失察,請府君責罰。但下官自任安順縣令以來,一直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懈怠,治下百姓少了那麼多,並非是下官不想管,而是心有餘力不足啊。府君若是再查一下安順縣今年的戶籍情況,就會發現戶籍數目比去年還略微漲了一點。”顧淮之秒懂,這是要把鍋推到已經鐵窗淚的前任郡守頭上了。那貨肯定不冤枉,但麵前這個安順縣令清不清白,那也有待商榷。不過眼下並不是計較這個的好時機,成功給了下屬們一個下馬威後,顧淮之看著他們明顯認真了的態度,心中暗暗點頭,又問郡丞,“郡裡這幾年的賬本呢?拿來我看看。”一來就查賬,這是位狠角色啊。眾人齊刷刷一抖,再度繃緊了皮。顧淮之立威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沒打算繼續嚇他們,直接開門見山道:“放心,我隻是想看看,康郡以往的銀子都用到哪裡去了,巧立名目從百姓那兒收的銀子,再加上朝廷給的公廨田進賬,這應該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吧。”見眾人神色緊張,顧淮之又緩緩道:“既然上任郡守已經入了獄,此事已有公斷,我自然不會再追究。不過日後公中進賬要如何花用,我們還得再好好商議一番。”敲打完下屬後,顧淮之就開始給他們畫餅,“百姓為何不願待在康郡?還不是因為我們康郡窮嗎?要是我們齊心協力把康郡治理好,讓百姓的生活越來越好,誰還會願意走啊?”現在又不像後世那樣交通便捷有各種工具幫忙,想搬個家可太難了,要不是真的過不下去了,誰特麼想搬家啊?康郡民心不穩,歸根結底就一個字,窮。擴大到整個青州也是,叛軍亂民也是人,除了天生反社會的變態,有安穩日子過,能填飽肚子,誰吃飽了撐的去乾那種刀口舔血一不留神就去見閻王的事兒啊?對於顧淮之而言,當地方官,他確實沒什麼經驗。但要是論搞錢的辦法,那他可太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