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的異動,在這樣沉悶的寂靜與等待中,都顯得格外突兀。
於是,從遠而近的兵甲碰撞,激昂憤恨的怪叫,紛亂無序的腳步聲,便是無處藏匿,分毫畢現。
留在古城中鎮守的一百二十三位領域境感知能力驚人,幾乎是在聽到動靜的那一刹那,就都身子觸電一般彈了起來。
九月蹙著眉尖,幾步走過來,盯著沉沉黑霧中為首的幾人,語氣有些急:“除卻郜隼,剩餘兩人,喚什麼,實力如何?”
南柚訝異,按理說,邪族的高層和他們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彼此應該再熟悉不過,這些她都理不明白的人,她更不會知道。
可她抬眸,定睛一看,還真認識。
“左邊那個叫須測,右邊那個叫元侖,跟郜隼的實力差不多,三個都不好對付,挺難纏。”南柚回。
不出一炷香的時間,邪族大軍就已經橫在了古城前,城門下。
仇敵相見,該說的,想說的,彼此都不知說了多少遍,這個時候,放狠話無疑是最沒有意義的事。
邪族為首三人一聲令下,後麵的邪族便蜂擁而上,浪潮似的堆疊,在身體觸到古城的巨石時,嘭的一聲炸開來,身首分離,腦漿迸裂。
“自爆。”九月看著這一幕,聲音裡的寒意幾乎溢出來,南柚接著道:“古城上有針對邪族的禁製,他們靠近不了,索性自爆,來磨損古牆——他們人多,而且不欲與我們死磕,隻要古牆損壞一角,他們便能乘勢而起,奔往六界。”
那之後,六界就沒有安生之日了。
可大多數時候,人嘴上再如何清醒,迫於形式,其實也是有心無力,無法過多乾涉。
就比如此時。
南柚和九月才出手,就被郜隼和元侖齊齊出手擋住了。
南柚雖也是領域境大圓滿,但正如孚祗所說,實戰經驗不足,更彆提她所對那名元侖的邪族,修為還隱隱在她之上。
一來二去,很快不敵。
元侖有些詫異,旋即大笑,聲音張狂:“我原以為能跟九月聖女一同守城的,怎麼也得是蒼藍那樣的修為,結果是個才到領域境,根基不穩的小囉囉。”
而此時,哢嚓一聲巨響,城牆下一角碎開。
元侖嘴角彎出譏笑的弧度:“看來是天助我族。”
九月麵若冰霜,被郜隼死死拖著,根本騰不開手去管下麵的情形,心中頓時一片冰涼。
遠處,十幾道不弱的氣息打頭,飛快地朝這邊奔馳而來。
“他們回來了。”九月側身探出一掌,清喝:“將邪族攔住!”
元侖眼神陰鷙,他放棄與南柚糾纏,仰天長嘯,手掌往自己胸膛處重重一拍,三道血箭便射入當先的邪族大軍裡,不見蹤影,而後,郜隼和須測齊齊下令:“給我衝!”
六界那麼大,想找到幾隻刻意隱匿氣息的邪族,多難啊。
千年,萬年,萬萬年,邪族生命力頑強,有那麼多的新鮮血肉供養,未必不能再出一個邪祖。
就如同當年,邪祖也不過是六界一隻叛逃的大妖,還是成了氣候,差一點徹底吞並六界。
遠處的人還在竭力奔赴,而古牆已毀,第一波數百名邪魔甚至已經踏過了牆,邁入古城中,眼看著就要徹底消失蹤影。
而就在此刻,南柚定定地立與城牆上,發絲被風吹得高高蕩起,雙眸禁閉,周身氣勢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攀升。
古老而厚重的威儀漸漸吸引混亂戰場上所有人的目光。
一個金色的玄奧紋路在她額心處緩緩顯現,像是虛空中,有人執著畫筆恭謹描畫。
郜隼和九月過了一招後,各自退開,雲侖捂著胸口,兀自驚疑不定,他們感應著那股幾乎能將他們脊梁骨壓彎,並且還在不斷增強的威壓,麵色變化精彩紛呈。
南柚睜開眼,容貌並未有多大不同,然由裡及內的氣勢已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若說從前的南柚溫婉,含蓄,和氣,那麼如今的她,便是黑夜中酌得人眼也睜不開的曜日,是身處至高位,不曾落凡塵的神靈。
她足尖眼看要落到泥濘不平的黑地中,一段紅色的綢緞托起了她的身子,妖異鮮豔的顏色格外引人注目,整片戰場安靜得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而此刻,蒼藍及十位神使也趕了過來。
南柚一步踏出,纖細的身子輕飄飄落到了邪族的陣營中,她滿不在乎一瞥,好看的杏眸落在元侖身上,聲音很輕,帶著些空靈的意味:“想往六界跑?”
她足尖落地的那一刻,邪族為首三人就都跪了下來,她的氣息,對他們的壓迫基本上已到了生不出半分抵抗之力的程度。
邪界若不是生了這麼個聖女,他們早就吞並六界了。
她生來鎮他們,擔了個聖女的名銜,平時不管他們怎麼鬨,隻要在自己的地方瘋,怎麼都行,懶得管。可一旦要出去喝六界那些生靈的血肉,就不行。
邪族是凶惡之族,同類尚且能生咽其肉,骨子裡又好鬥,六界簡直是他們的樂土,他們對這塊地上的生靈有著天生的渴望,想要殺進去,想要征服,而聖女月落,是他們想法變成現實的巨大阻礙。
可偏偏,邪族之人,不管多高深的修為,都無法在她麵前說一個不字。
就連染上了邪族血脈,修為突破至與神主並肩地步的邪祖,對她,都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想要攻打六界,還將人先哄出去。
饒是這樣,也還是避免不了被封的結果。
原以為她死了,便是邪族的新天地,誰曾料到,她竟有再生於世的一日。
三人皆以頭點地,邪魔匍匐一片,被點名的元侖連辯解的勇氣都生不起。
“不說話?”南柚青蔥一樣的指尖點在他的額間,聲音當真好聽得很:“屢次犯我戒令,當誅。”
她說得理所應當,指尖收回時,元侖也倒了下去。
同時倒下去的,還有那些已經衝進古城中的邪族。
九月看著她的背影,沉默了半晌,總算明白蒼藍口中那兩句“你當她真是邪祖送予公子取樂的玩物?我們讓著她,避著她,都是因為公子的偏袒?”,是什麼意思了。
南柚看向郜隼,眉尖微簇:“帶著你的人,回去。”
“兩界界壁,我會出手修補,再有違我令者,不饒。”
郜隼脊背折了下去,聲音沙啞難辨:“領聖女命。”
起來的時候,幾乎要咽下喉間的一股血。
不到半刻,邪族退得乾乾淨淨,悄無聲息。
南柚足尖一點,躍到古牆上,目光落在蒼藍臉上,如寒煙般的眉蹙了蹙。
蒼藍嘴角扯了下,幾乎掛不住笑。
“蒼藍,我的人呢?”對視片刻後,南柚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