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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之後 玄箋 15111 字 3個月前

鬱清棠周日晚上從舊城區回來, 打開家門,客廳正對麵掛著程默的《暴風雪》, 她視線掃過那幅畫, 心裡浮上一絲異樣的感覺, 讓她下意識地偏開了目光。

上周從學校帶了卷子回來批改,鬱清棠在書房燈下批作業, 夜深人靜,高檔小區裡基本沒有其他的聲音, 她手裡的筆尖一頓,懸筆在半空, 眼睛看著前方的虛空,走起了神。

——總有這種自以為是的蠢貨。

——你覺得這幅怎麼樣?

——我剛去問美術館的人,他們說程默就在館內, 你……想不想見她?

——你是程默?

——我本來是想送幅畫給你。

鬱清棠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手邊僅有的薄薄兩份卷子, 放下了筆, 去了客廳。

暴風雪裡,漁船依然處在風口浪尖,海水像張口的巨獸, 浪花卷起時的層層色澤,動景極富張力, 暴虐的風雪幾乎要穿破畫布,讓畫外人仿佛置身漁船,風雨飄搖。

以前鬱清棠看這幅畫是在裡麵看到了自己, 現在看滿腦子都是程湛兮。

程湛兮怎麼會是這幅畫的作者?

是不是她昨天聽錯了?還是她其實沒有去市美術館,而是做了一個夢。

因為母親的緣故,鬱清棠一直對畫家這個職業有種特殊的情結,她做過很多不切實際的夢,夢裡的她都過著和現在截然不同的人生,其中最多的便是她和從未見過麵的母親鬱辭一樣,成為了一個畫家,儘管她從來沒有拿過畫筆。

人類盼望遠方,也渴求尋根,我生從何來。

她所有對母親的想象,全部寄托在畫、畫家上麵。如果非要用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她把畫家當成高高在上的白月光。

出於她自己的原因,她刻意不去關注畫家,但現在她見到了一個畫家,活生生會在她麵前說話的畫家!白月光成了她身邊熟悉的同事,從天上落到凡塵不說,還是她不時就要在心裡吐槽聒噪的人。

鬱清棠端著水杯,不自知地咬著玻璃杯沿。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她以後要怎麼麵對程老師?

她把手掌蓋在臉上,長長地歎了口氣。

當晚鬱清棠輾轉反側到半夜,閉眼就是程湛兮在美術館裡的樣子,一襲鈷藍色束腰長裙,說話的時候微微低頭,披在身後的栗色長卷發會溫柔地掉落一縷到身前,散發著淡淡的香氣,縈繞在她的鼻尖。

程畫家柔聲細語地問她:“你覺得這幅怎麼樣?”

她當時怎麼回答的來著?

——花裡胡哨。

她怎麼能當著畫家的麵說這種話?

用她偶爾在她心裡吐槽程老師的話來說,就是: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長了張嘴!

鬱清棠悔得腸子都青了,她翻了個身,刷的把被子拉高,一直蓋到頭頂。

***

周一早上,鬱清棠踏進辦公室,視線刻意避開程湛兮的位置,即使知道程湛兮已經請假了兩周,她依然怕不按常理出牌的程湛兮忽然出現在辦公室,一上午除了去班上上課,其他時候都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工作。

上午第三節課打了預備鈴,鬱清棠拿著書和教案出去,辦公室八卦正式開啟——

女生物老師用筆敲了敲辦公桌麵,把其他老師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說:“看到沒看到沒?小程老師一走,鬱老師魂不守舍的!”

物理老師說:“這還不是談戀愛?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化學老師推了推眼鏡:“上禮拜剛有一撇兒呢,這一捺沒這麼快吧?”

女生物老師:“現在的年輕人閃婚都不奇怪,周末兩天湊齊一捺算慢的啦。”

英語老師楊莉從外麵走進來,笑道:“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高興?”

女生物老師熱情地將她拉入群聊。

鬱清棠回到辦公室,裡麵的氛圍有些不同尋常,但鬱清棠不關注職責以外的雜事,目不斜視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楊莉忽然看向門口:“小程老師。”

鬱清棠心頭一跳,跟著望了過去。

門口走廊空無一人。

窗戶那兒倒是有學生路過打鬨的身影。

鬱清棠平複陡然加快的呼吸,擰開保溫杯蓋喝了口水。

楊莉托著臉頰,歎氣道:“程老師不在辦公室的第一天,想她。”

鬱清棠:“……”

女生物老師接茬道:“想得都出現幻覺了?”

楊莉道:“是呢,她不在都沒人誇我新做的發型好看。”

女生物老師笑著說:“我來誇,楊老師發型真好看。”

楊莉把手伸出來,嗔怪地白她道:“這次做的是美甲啦。”

鬱清棠默默屏蔽了聽覺。

兩位老師聊了幾句,發現正主沒啥反應,也就不聊了。

周一剛上班,老師們身為社畜,身體來了學校,心還落在悠閒輕鬆的周末,打不起精神,兩個女老師一停嘴,整個辦公室就格外的安靜,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到。

鬱清棠翻了一頁書,抬頭望程湛兮的空位看了一眼,不自覺地微抿薄唇。

七班的課表就貼在鬱清棠的桌子上,下午有節體育課,代課老師是八班一位很有經驗的老教師,鬱清棠其實用不著操心。體育課上課十分鐘,她呼出一口氣,合上手頭的書,去了操場。

七班在固定站的那個樹蔭下列隊,拉了音響,前麵有人領舞,後麵的在跟跳。

運動會在即,排練時間緊張,即使程湛兮不在,七班同學還是鉚足了勁想在運動會上好好表現,為班級爭光。

鬱清棠拿出手機,在聊天列表裡找到程湛兮,程湛兮的頭像是一幅壁畫,米開朗琪羅《西斯廷教堂天頂畫》中的一幅,因為它實在太有名了,鬱清棠之前完全沒有注意過,現在見到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鬱清棠本來想和她說學生們都挺自覺的,指尖卻自作主張地從頭像點進了朋友圈。

程湛兮的朋友圈沒有設置權限,最多的內容是藝術作品,油畫、繪畫、雕塑,時不時九宮格,一眼看不到頭,關於她自己的內容反而比較少,鬱清棠一直往下拉,才翻到今年三月她和女裝大佬喻見星的合影,背後是中庭廣場的藝術雕塑。

還有一張是喻見星給她拍的,她仰頭看著那座高高的雕塑,側臉看上去孤獨而憂鬱,好像隨時會有一場濕潤的雨落在她的眼睛裡。

天色昏昏,她的身影融進了暮色裡。

這畫麵實在太美了,比鬱清棠見過的畫更像一幅畫。

鬱清棠和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鬥爭,才沒有把這張照片存下來。

鬱清棠輕輕地呼吸了一下,返回了聊天界麵,給程湛兮發消息:【同學們在練舞】

程湛兮沒有及時回複。

***

佛羅倫薩,位於意大利,是歐洲文藝複興運動的發祥地,曾誕生了包括達·芬奇、米開朗琪羅在內的眾多偉大傑出的藝術家,至今影響深遠,世界著名的文化古城和藝術天堂。

這裡坐落著世界第一所美院——佛羅倫薩美術學院,和法國巴黎國立美術學院、俄羅斯列賓國立美術學院、英國皇家美術學院並稱為“世界四大美術學院”。[注]

這裡的市區維持著古羅馬時期的格局,大量的文物建築得到了很好的保護,行走在佛羅倫薩古老的街道,常常會給人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阿利蓋利·但丁的詩魂、達·芬奇的畫魂,仍在佛羅倫薩上空飄蕩,仍繼續追尋歐洲文藝複興時期那些人與事。”

它曾經有個譯名,叫做翡冷翠,溫柔的多瑙河哺育了藝術殿堂的翡翠,這是一座具有濃鬱曆史、藝術、文化氣息的城市,市內博物館、美術館鱗次櫛比,隨處可見,藝術家們向往的天堂。

程湛兮站在阿爾諾河對岸的米開朗琪羅廣場,吹拂著迎麵而來的風,眺望璀璨的明珠佛羅倫薩。

她抬指壓了一下被風吹亂的耳發,低頭打開手機。

[鬱清棠]:同學們在練舞

[程湛兮]:麻煩鬱老師幫我看著他們了

東八區的國內是晚上,程湛兮發完消息便把手機裝回口袋裡。

按照以前的慣例,鬱清棠是不會那麼快回複她的。

但這次卻剛發出去便感覺手機震了一下。

[鬱清棠]:我是班主任,應該做的

[程湛兮]:鬱老師在做什麼?

[鬱清棠]:備課

程湛兮看了眼腕表,算了算國內現在是十一點。

[程湛兮]:這麼晚還備課?

[鬱清棠]:班上有幾個學生不適應一中的節奏,成績掉隊,我想想有什麼辦法能幫他們提高

程湛兮意外地挑了挑眉。

鬱清棠居然主動和她說這麼多話,這不像她啊,簡短地回複一個“嗯”,才是她的風格。

[程湛兮]:辛苦了,捏捏肩

程湛兮將手機舉起來,拍了廣場中央大衛雕像的複製品,給她發了過去。

鬱清棠點開圖片。

大衛雕像她是認識的,中學課本上見過。

她在哪兒?

[係統提示:程默撤回了一條消息]

[程湛兮]:這是複製品,還是不給你看了,有機會我帶你到這邊看原作

鬱清棠上網搜索:大衛像原作收藏在哪裡?答案是:米開朗琪羅雕刻的“大衛像”現收藏於學院美術館,是佛羅倫薩學院美術館鎮館之寶。

鬱清棠到現在還是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她寧願相信程湛兮是個騙子。

[程湛兮]:我來參觀一個藝術展

好像話沒說完,便被急急打斷,程湛兮的下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先不說了,我要去見我的老師了,你先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