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的力氣有點大,手掌貼肉,啪的一聲。
鬱清棠在前方的步伐微頓,繼續往前走。
上行的電梯尚有其他人,一定程度緩解了兩人間的尷尬,最後六樓,兩人還是單獨留在了一個空間裡相處。
鬱清棠望著不斷跳動的數字,眼睛一眨不眨,神情漠然。
程湛兮眼神飄忽。
叮——
兩人先後出去,在電梯口分彆。
“鬱老師晚安。”
“……晚安。”
程湛兮看著麵前2101的大門關上,轉身進了2102,失去了所有的表情,慢慢地坐到了沙發上,兩隻手用力揉著自己的臉。
鬱清棠拿了睡衣褲,直接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從頭淋到腳,濺在浴室的地磚上,鬱清棠閉著眼,毛孔在高溫下溫暖地舒張,氤氳的白色水霧裡,思緒自然而然地跟著飄遠,不可控製。
許久。
她驀地揚手把水關了,背抵住冰涼的牆壁,刺骨的寒意讓她凍了個哆嗦,腦海裡無孔不入的遐思隨之散了個乾淨。
鬱清棠取過架子上掛著的浴巾,把自己擦乾,換上純棉的長袖睡衣,進了書房。
期中考結束,這周末要開家長會,她需要提前準備好。
明天不能再跟程老師出去吃飯了,太耽誤時間。
***
程湛兮做了個夢。
夢裡她不僅抱了鬱清棠,抱得緊緊的,而且還深吻了她,兩個人你來我往,糾纏得難舍難分。
醒來覺得分外空虛。
臥室的自動窗簾打開,夜幕透出深藍,天邊隱約現出了一些光亮,即將破曉。
程湛兮睡不著,索性背著畫架和工具下樓,去小區的天鵝湖寫生。
太陽躍出雲層,金色的陽光鋪滿大地,也將湖麵照得燦燦生輝,一葉扁舟停靠在岸邊,舟上的人剛剛結束完清晨的打撈工作,他穿著藍色工服,戴一頂編織的帽子,手裡提著一袋垃圾,正往岸上走。
有早起晨跑的居民路過這裡,腳步慢下來,甚至停在她身後觀看。
也有的見她貌美,一個人坐在湖邊寫生,用手機拍她。
程湛兮心無旁騖。
人來了又走,她從淩晨五點多畫到上午九點半,活動了因長久保持一個坐姿而酸疼的脖頸和手腕,才把東西搬回去,放進畫室裡。
辦公室的鬱清棠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餘光掃過頂部沒有任何消息的通知欄,手指自作主張地點進了微.信。
程湛兮的消息還停留在昨天。
今早沒有晨跑嗎?
但都九點鐘了,這個時間也該起來了,沒有消息也不來上課,難道生病了?
最近流感多發,不少人都感冒了。
自己作為同事兼房東,需不需要問候她一下?
楊莉:“鬱老師,程老師怎麼還沒來?”
鬱清棠把手機鎖屏,眸中的種種情緒歸於平靜,抬頭道:“不知道。”
楊莉疑惑道:“你們倆不是住在一起嗎?”
鬱清棠沒深思楊莉為什麼知道她們住在一塊,也沒想過此住在一起非彼住在一起,依舊搖了搖頭。
楊莉心說:鬨矛盾了?
程湛兮上午有體育課,不是七班的,而是另一個班。預備鈴打響,她人還是沒到。
鬱清棠給她打了個電話。
程湛兮接起來,聲音帶喘:“喂。”
鬱清棠說:“你上午有課,記得嗎?”
程湛兮道:“記得,我在去操場的路上。”
鬱清棠微不可見地皺眉:“你已經到學校了?”
程湛兮說:“是啊。”
鬱清棠默了一秒鐘,說:“沒事了,程老師上課吧。”
程湛兮說:“好的。”
鬱清棠掛斷了電話。
鬱清棠發了會兒呆,方動作遲鈍地拿起手邊的鋼筆,從堆在案頭的作業本上拿下一本,翻開批改。
她像是年久失修的齒輪,每一次咬合都發出生鏽的吱嘎聲,慢慢的,慢慢的,才恢複流暢。
程湛兮在第三節課間踏進辦公室。
“上午好。”她向所有人打招呼。
楊莉笑道:“十一點了程老師,已經是中午了。”
程湛兮哈哈道:“沒吃午飯就都算上午。”
楊莉問:“你今天怎麼來這麼遲?我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呢。”
程湛兮抓住了關鍵字眼:“你們?”
楊莉向鬱清棠那邊遞過去一個眼神,暗示她。
程湛兮嘴角笑容弧度加深,含糊帶過道:“確實有點事兒,所以晚到了會兒。”
楊莉便不追問。
程湛兮路過楊莉辦公桌的時候,楊莉身體前傾,小聲和她道:“鬱老師好像心情不好。”一上午心不在焉的。
程湛兮輕微地挑了下眉梢,含笑道:“我知道了。”
“鬱老師?”課間的辦公室吵鬨,程湛兮拖了自己的辦公椅過去,幾乎和鬱清棠並排坐著,輕聲喊她。
鬱清棠聽見了,手裡的鋼筆卻沒停。
她忽然發覺自己不是很想理會她,但這種心情不知緣何而來,且太過失禮,所以鬱清棠不動聲色吐了口氣,隻過了一秒鐘,便禮貌地抬起眼簾,淺聲道:“程老師有事嗎?”
程湛兮離她極近,直視著她的眼睛,茶色的眼珠清澈得像玻璃珠。
“本來隻有一件事,現在有兩件了。”
鬱清棠手扶住桌麵,把自己的椅子往後退了些許,緩解呼吸的壓力。
她平靜地注視女人:“什麼?”
程湛兮說:“第一件,我早上去寫生了,沒帶手機,結束以後發現快遲到了,著急忙慌地回家洗澡換衣服,往學校趕,沒來得及給你發消息。”
鬱清棠默然半晌,問道:“你在哪裡寫生?”
程湛兮道:“就咱們小區的人工湖。”
鬱清棠想說“昨晚那個嗎”,又想起那個不合時宜的擁抱,遂略過這個話題,輕輕地嗯了一聲。
程湛兮說:“第二件。”
鬱清棠垂著眼眸,等了會兒沒聽到下文,方撩起眼皮,看著對方。
程湛兮驀然笑開。
她放低聲音,溫柔得讓人心癢,說:“第二件事,就是一見到你,我就覺得很高興。”
鬱清棠的烏黑眸子裡,像有漣漪輕微地漾了一下。
程湛兮腳尖點地,滑著椅子轉輪,靈活地回到了辦公桌後。
隻留下鬱清棠一個人坐在原位,靜靜地消化這段話。
程湛兮昨晚隻睡了不到三個小時,大清早又跑去畫了幾個小時的畫,還上了節體育課,上課鈴一響,辦公室歸於安靜的同時,她倒頭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鬱清棠鋼筆在紙上劃動的筆尖一頓,抬眸看向枕著胳膊,麵朝著她的程湛兮,長發蓋住半張臉,鼻梁高挺,薄唇呈現出紅潤的顏色。
楊莉不經意抬頭,看辦公室的角落裡,她們倆一個安靜睡覺,一個看著對方目不轉睛,笑笑又低頭備課。
……
“程老師。”
“程老師?”
鬱清棠不得已小力拍了拍程湛兮的肩膀。
已經放學了,辦公室的人都走光了,程湛兮不知道是太累還是怎麼樣,叫都叫不醒,拍她也隻是換個姿勢繼續睡,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嘟囔著。
鬱清棠抿了抿唇。
“程……湛兮?”
程湛兮猛地坐了起來,起身太急,差點兒撞到俯身在她耳旁喊她的鬱清棠。
“沒事吧?”程湛兮隱約看到餘光裡有個影子往後飛快地閃了下。
“沒事。”鬱清棠理了理耳發,淡淡地道。
程湛兮晃晃腦袋,拉過她的手腕,上下檢查,確實沒事,鬆了口氣,方看清辦公室的現狀,愕然道:“放學了?”
她剛睡醒,表情有點懵懵的,沒有平時那股古靈精怪的勁兒,長發微亂,整個人看上去毛茸茸的。
鬱清棠臉部線條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輕輕地道:“嗯。”
程湛兮腦袋往鬱清棠那邊偏,長卷發自然垂落下來,落在女人的手臂上,鬱清棠不動聲色地用指背挨了挨,發質很軟,細細柔柔的。
她站著,亦能聞到洗發水的清香。
程湛兮一概未覺,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舔了舔乾燥的唇瓣,伸手去拿桌上的保溫杯。
鬱清棠跟著她舔了舔唇。
程湛兮睡得暈頭轉向,視線朦朧的重影還沒散,指尖差點兒把保溫杯戳倒,鬱清棠及時扶住,幫她拿起來,擰開蓋子遞給她。
“謝謝。”程湛兮很想看清鬱清棠現在是什麼表情,但她實在做不到,隻能放棄。
許是怕自己頭暈腦脹拿不穩,程湛兮用兩隻手捧著水杯,慢慢地喝水,乖巧得不得了。
鬱清棠全程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
程湛兮喝完水,靜靜地靠在椅子裡緩解,眩暈感其實一直沒有過去,但程湛兮怕耽誤鬱清棠的時間,手掌撐著桌麵站起來,佯裝若無其事地道:“去吃飯?”
鬱清棠道:“好。”
程湛兮從桌後走出來。
鬱清棠見她向來紅潤的臉色此時略顯蒼白,眼底浮現一絲擔憂。
“程老師……”
鬱清棠話剛開了個頭,便見程湛兮身形不穩地晃了晃,向後倒去,鬱清棠拉住她的胳膊,往前一帶。
程湛兮跌進她懷裡,唇瓣擦過女人小巧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