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棠神色沉沉, 目光有些難辨,泛起不易察覺的冷意。
程湛兮仿佛一無所覺,穿著煙粉色家居服, 粉色拖鞋,兩手都拿著杯子, 她抿了下唇, 因為打擾她而分外歉疚的樣子, 說道:“鬱老師有沒有備用鑰匙,能否幫我開一下門?”
鬱清棠神色間閃過極短的錯愕。
她竟不是故意的麼?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鬱清棠轉而自省, 並且把程湛兮的形象在心裡進行再一次的更新,強化了她的光環。
鬱清棠表情緩和,道:“有的, 我去給你拿。”
“謝謝鬱老師。”程湛兮微微欠身,“麻煩了。”
“不客氣。”
鬱清棠打開了2101的門, 並不避諱程湛兮站在門口,在電視櫃前蹲下, 拉開抽屜, 拿出一大串鑰匙。
她找到2102的鑰匙,直起腰,發現程湛兮避嫌地背對著門。
“程老師。”
程湛兮轉過來, 看到她手裡的鑰匙, 再次抱歉地道:“麻煩了。”
這棟樓除了鬱清棠自己住的那套房是指紋電子鎖,其他房子大門都是用的傳統機械鎖, 開發商自帶, 如果租客想用密碼鎖的話需要自己出錢換。
鬱清棠用備用鑰匙替她開了門, 雪亮的光線從房間傾瀉出來,可以看見客廳溫馨的布置。
鬱清棠不由多看了眼, 回身道:“程老師如果經常忘記帶鑰匙的話,建議換電子鎖,比較方便。”頓了頓,她道,“換鎖以後把小票給我,可以報銷。”
“謝謝鬱老師的建議,我會考慮的。”程湛兮笑道,“其實我記性還不錯,今天隻是個意外。”
她才不想換指紋密碼鎖,那樣鬱清棠就沒有她家指紋和密碼了,不能隨時隨地進她的家門。
雖說現在鬱清棠並不想進她的家門,但萬一將來有機會,她換了鎖豈不是多一道屏障?程湛兮隻恨她們間阻礙太多,哪有自己給自己找事的道理。
至於安全問題,一樓24小時值班的物業,隨時巡邏的保安,紅外報警,才是這個小區最大的安保係統,程湛兮並不擔心。
她都為了蹲鬱清棠天天“我家大門常打開”,還在乎多這一把電子鎖嗎?
聽到程湛兮這麼說,鬱清棠也沒有強行給她換鎖的道理,輕輕頷首,說:“程老師晚安。”
程湛兮站在門口的燈光下,肌膚勝雪。
“晚安。”女人笑著說。
2101的門關上了,鬱清棠背貼著門,聽到外麵的另一道關門聲。
她從貓眼裡確認了一眼,樓道空曠,空無一人,遂往裡走去。
程湛兮去了廚房,一邊洗杯子一邊回憶剛才在門口看到的鬱清棠家裡。
房屋格局和她這套一模一樣,沒有重新改裝,客廳很空曠,茶幾上除了電視遙控器,其他的和餐桌一樣都乾乾淨淨,桌椅擺在它的位置,椅子推進桌子裡,跟沒人生活在裡麵似的,透著冰冷冷的氣息。
程湛兮關門那一腳,是故意也是無意。
她腳剛碰到門的時候想起來自己沒帶鑰匙,但順水推舟地就給帶上了。
她想試探一下鬱清棠對她的忍耐度在哪個地方,要是鬱清棠和她心照不宣,放她進屋,兩人水到渠成發展一段自然是她夢寐以求;但她更做好了會讓鬱清棠豎起防備的準備,所以在鬱清棠表現出不明顯的抗拒和沉思後,她便主動提出借備用鑰匙,先發製人,挽回形象。
程湛兮不會以任何名義強迫她做任何事,她隻會提供她選擇的機會,鬱清棠點頭或者搖頭,她都欣然接受。
程湛兮第一次主動追求彆人,這個過程比她想象的更加有趣。
就像她在創作一幅油畫,從靈感到構思,把它一點一滴呈現到畫布上的心情,創作過程中的一切痛苦和快樂她都甘之如飴。
程湛兮把水杯擦乾放好,抬腳進了畫室。
***
翌日清晨六點半。
鬱清棠在電梯口等電梯,門一開,裡麵的人抬起頭。
兩人同時一愣。
程湛兮穿著一件深藍色跑步風衣,運動長褲,慢跑鞋,汗珠順著側臉滑落,頸間也全是汗,渾身冒熱氣,白皙的皮膚透著異樣的紅潤。
鬱清棠嘴皮子動了動,主動開口:“剛鍛煉完?”聲音有些低。
“嗯,今天多跑了一圈。”程湛兮說著,熱得受不了似的將拉鏈往下拉了些,性感平直的鎖骨亦是汗涔涔的,泛著冷白的光,讓人挪不開眼。
她外套裡麵是件黑色緊身運動背心,兩弧飽滿,水珠往下淌,流入低凹的深處,春光若隱若現。
鬱清棠喉頭不自覺地滑動了一下。
鬱清棠強迫自己的眼神重新回到程湛兮臉上,定了定神,道:“我要去學校了。”
她側身讓開路。
“好的,我回去洗個澡。”程湛兮從電梯裡走出來,運動後的熱氣向鬱清棠包圍過來,存在感強烈到讓她呼吸不穩。
鬱清棠匆匆點了下頭,走進了電梯裡。
……為什麼她出汗都這麼香?
“鬱老師待會見。”程湛兮在電梯外向她揮手,笑容燦爛。
“待會見。”鬱清棠低低道。
電梯門在麵前緩緩合上。
鬱清棠腦子裡不斷回想方才那一幕,抬手蓋住自己發燙的耳朵。
“鬱小姐好。”一樓前台看著從電梯口走來的身影。
鬱清棠好似沒聽見似的,低著頭腳步匆匆地出去了。
前台小姐姐:“???”
半個小時後,程湛兮也從電梯裡走出來。
前台小姐姐職業化的笑容肉眼可見地變得親切許多:“程小姐早上好。”
程湛兮禮貌駐足,笑道:“早上好。”
前台小姐姐感慨地送走她的背影。
先有一個鬱小姐就不說了,新來的程小姐從穿著打扮到氣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也天天一大早去上班。
怎麼這個世界大家都這麼努力了?那更需要她這樣的鹹魚來均衡一下了。
於是她又愉快地摸起了魚。
周二鬱清棠沒有晚自習,程湛兮約她去吃飯,去的一家本地口碑很好的店,打車二十分鐘,吃完飯直接回小區,沒有再去學校。
程湛兮以消食為由,帶著她在天鵝湖散了一圈步。
清風吹拂,輕輕柔柔地擦過臉頰。
隨處可見散步的居民,有一家三口的,也有情侶小夫妻,手挽著手,愜意悠閒。
程湛兮側對著湖麵,倚在欄杆上,靠水的地方風大,她一隻手修長白皙的五指攏進長發,漫不經心地往後撩,神色舒展,眉間隱有悅色。
鬱清棠目光越過她肩膀,假裝在看她身後,實則餘光一直注意著她。
“鬱老師平時有散步的習慣嗎?”
“沒有。”
“那你吃完飯都做什麼?”
“備課,看電視。”
“和我一樣。”
鬱清棠懷疑地看著她。
程湛兮一本正經地說:“我偶爾散步,大部分時間用來畫畫和看書,或者和朋友老師聊天。”
鬱清棠:“……”
這算哪門子的一樣?
但唇角險些忍不住微微上翹。
程湛兮換成雙手搭在欄杆上,麵對著湖麵,沿河有一圈彩燈,水麵波光粼粼,湖中央有條瘦窄的小船,輕緩地撥開水麵前行。
程湛兮指著那條船:“鬱老師,那是乾什麼的?”
鬱清棠跟著看過去,搖頭說:“我不知道。”
她雖然搬過來挺長一段時間,但連小區有多少棟都不知道,平時也幾乎不下來走動,隻認識從小區門口到19棟的路。
程湛兮興致勃勃:“我去問問,你在這等我。”
她隻來得及看到程湛兮的背影。
鬱清棠:“……”
程老師到底哪來的這麼旺盛的好奇心?藝術家都是這樣的嗎?
畫家濾鏡及時出現,鬱清棠眼神裡流露出一絲不明顯的向往。
小區裡值班人員較多,程湛兮行動迅速,沒過多久就問完回來了,一見到鬱清棠就笑,神秘兮兮地問道:
“鬱老師你猜這條船是乾什麼用的?”
“我不知道。”
“猜一下嘛。”
鬱清棠想了想:“收錢租用遊湖的?”
“哈哈哈哈哈。”程湛兮湊到她耳邊,一字一頓地清晰道,“撈垃圾的。”
鬱清棠毫無防備,發出一聲很輕的笑氣音。
程湛兮繼續道:“還有撈雜草啊,飄到湖麵的落葉啊……”
鬱清棠清了清嗓子,艱難地把笑音忍下去。
程湛兮順勢將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輕輕地磨蹭,撒嬌道:“人家這麼努力問來了答案,你就不能捧個場多笑兩聲嘛。”鬱清棠的笑聲太好聽,她還沒有聽夠。
程湛兮比鬱清棠高半個頭,骨架卻不大,高挑纖瘦,就這麼偎著她小鳥依人也並不違和。
鬱清棠隻要一伸手,就能將她抱個滿懷。
她垂在身側的指節微曲,沒有抬手,卻也沒有推開。
程湛兮試探著伸出雙臂,溫柔地擁住了她。
抵在她肩膀的下巴也抬起來,耳朵若有若無挨著她柔滑的臉側。
鬱清棠握緊了雙拳,靜然垂下眼眸。
程湛兮就著抱住她的姿勢,接著柔聲道:“不過他們現在沒有在工作,你想不想坐船,我去問問能不能借來劃一劃?”
“不要。”鬱清棠拒絕,尾音輕軟。
程湛兮心神一蕩,環住她的手臂情不自禁地緊了一些,想讓她們倆貼得更近,沒有一絲縫隙。
鬱清棠卻忽然從幻象驚醒似的,掙了掙肩膀,脫離開她懷抱,向後退了兩步。
她素手將垂落的長發夾到耳後,低著眼瞼,嗓音清冷道:“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言罷她不等程湛兮回應,便率先離開了。
程湛兮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跟在鬱清棠身後,恨恨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叫你控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