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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之後 玄箋 18754 字 5個月前

鬱清棠點頭:“好。”

她動作嫻熟洗去南瓜上的臟汙,細白的手指包裹著水流,骨節明晰,側臉專注,薄唇輕抿,賞心悅目。

程湛兮出神地看了會兒,從櫃子裡舀出一杯米。

鬱清棠用菜刀把南瓜皮去掉,在砧板上一切為二。

“厚的還是薄的?”她問。

程湛兮剛接了水淘米,側頭看了看,說:“薄的,也不用太薄,要下鍋炒。”

鬱清棠會意,執起菜刀,切成厚薄均勻的南瓜片。

她動作麻利,和平時的反應速度完全不同,程湛兮米還沒淘完,緊接著聽到她問:“還有呢?”

“五花肉切丁,肉在你左手邊的袋子裡。”

程湛兮把淘淨的米放在一旁備用,去了外麵把冰箱裡泡發好的乾貝端出來。

下鍋由程湛兮親自來。

鍋熱後倒入少量油,切成丁狀的五花肉倒進去,鍋裡爆出肉的香味,再加入蔥段煸炒。

油煙機嗡嗡運轉。

程湛兮回頭,提高聲音道:“鬱老師,你到外麵等我。”

話音剛落,她視線被一抹淺綠色占據了。

鬱清棠拿著圍裙過來,程湛兮把火調小,高舉雙手,讓鬱清棠替她將圍裙穿上。鬱清棠站在她身前,雙手繞到她腰後,長指靈活地打了個活結。

她從程湛兮肩窩裡抬起頭,耳朵不經意擦過女人柔軟的唇瓣。

鬱清棠指節緊了緊,若無其事地站直了,避開程湛兮從頭頂投來的視線,退到方才的距離。

她沒有離開廚房,怕自己會胡思亂想。

她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鍋裡。

程湛兮下了泡發的乾貝,蝦皮,調入耗油、生抽和料酒,翻炒。再依次倒入切好的南瓜片、洗淨的大米,翻炒均勻。

誘人的香氣從鍋裡散發出來。

這一鍋進了電飯煲,加水蓋上,設置煮飯。

程湛兮回過頭來,看著鬱清棠。

鬱清棠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程湛兮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來,眸光深不見底,鬱清棠腦海裡警鈴大作,好似前方逼近的是萬丈深淵,再走一步就會粉身碎骨,她轉身拉開門,迅速出去了。

鬱清棠一直疾走到2102門口,不知道突如其來的心慌氣短是因為什麼,那隱約指向了一個她潛意識裡不願意麵對的答案。

鬱清棠麵對著深棕色的鐵門,靜靜地平複了一會兒,轉過身。

程湛兮並不在身後。

她鬆了一口氣。

說好打下手,鬱清棠除了一開始切了南瓜和五花肉,接下來基本都待在外麵。

她向程湛兮打完招呼回了趟2101,在自己家冰冷的客廳閉上眼睛放空。

【飯好了】

茶幾上手機震動,程湛兮給她發了條消息。

鬱清棠洗了把冷水臉,起身去對麵。

桌上擺好了鬱清棠事先點的菜:糖醋小排、白灼蝦、清炒時蔬、西紅柿雞蛋湯,各色點綴,香味俱全。

南瓜飯已經燜好了,稍加攪拌盛起來,飯粒沾上軟糯的南瓜,色澤金黃,乾貝和蝦皮調出海鮮的鹹香,和南瓜的清甜交織在空氣裡,讓人聞起來食指大動。

鬱清棠接過程湛兮從對麵遞過來的筷子,嘗了一口,在程湛兮期待的目光裡,鬱清棠綻開了一個極淺的笑容,聲調輕軟道:“好吃。”

程湛兮也笑起來:“我下次再給你做彆的,比如說菱角飯?但要等明年夏天菱角成熟,煮粥也好吃。”

鬱清棠眼睛裡倒映出程湛兮的影子,她眼角彎起來,說:“好。”

程湛兮給她夾了塊排骨,琥珀油亮,糖色勾人。

鬱清棠用碗接過來。

“你也吃。”

程湛兮“嗯”了聲,給她剝了隻蝦。

鬱清棠每樣菜都嘗過,給出了“好吃”的評價,程湛兮才動筷子自己吃。

程湛兮飯桌上講究食不語,而鬱清棠不喜多言,這頓飯吃得安靜而溫馨。

鬱清棠進餐的動作較慢,程湛兮配合地放慢了速度。空氣裡有細小的浮塵,在燈光的映照下像一顆一顆光點,但那些光點都不如鬱清棠在她眼前來得明亮。

程湛兮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讓她講不出理由。

她遇上鬱清棠,就像印象派遇見光。

是莫奈在阿弗爾港口畫下《日出》的浪漫。

她深深沉醉於這樣的感受。

“我去洗碗。”鬱清棠用完餐後,一如既往地收拾起碗筷盤子。

“好。”程湛兮目光追著她,看她的背影,看她揚起的衣角,心中便充盈起無限溫柔。

她手撐著側臉,目光柔軟地望著廚房的方向,很久都不動一下。

鬱清棠從廚房出來,程湛兮把手放下來,順勢抵在唇邊,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怕泄露自己眼中過於濃烈的情意。

“出去散會兒步?”程湛兮溫柔提議道。

鬱清棠搖頭。

“那你在屋子裡溜達會兒?”

點頭。

“我……”程湛兮指了指廚房的方向,看著鬱清棠便止不住彎起眉眼,再次清了清嗓子,才能把話繼續說下去,她道,“我去和麵,晚上準備包點餃子。”

“上次的吃完了?”

“還剩一點,我包點彆的餡的,你把茶幾上的荸薺給我,要削了皮的。”

鬱清棠替她拿進廚房,好奇地問:“這個也能包進餡裡嗎?”

“可以的,切小一點的丁。”

“我來吧。”鬱清棠自告奮勇。

程湛兮含笑應允。

她正是打的這樣的主意。

鬱清棠在廚藝方麵明顯有很高的天賦,看起來也不是懶得燒菜的類型,隻是提不起興趣。她對什麼事都不感興趣,唔,除了自己——好朋友身份的自己。

不提好朋友還好,一提好朋友,程湛兮就覺得這事的發展有點怪異。

她是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的,從朋友做起,但朋友和好朋友是有區彆的。這周之前,她充其量算是鬱清棠的普通朋友,這周之後,她就仿佛是鬱清棠這輩子唯一認定的朋友,任她搓圓捏扁都不生氣。

對鬱清棠這樣自我封閉的人來說,和她談戀愛也不過如此程度了吧?

鬱清棠在程湛兮的引導下,熱情高漲地將削了皮的荸薺切丁,中途不忘給程湛兮投喂。

程湛兮在往麵裡加水,騰不出手,道:“你也吃,反正有很多,我們倆吃不完。”

鬱清棠福至心靈道:“所以你才決定包餃子嗎?”

程湛兮望著她燦爛一笑:“聰明。”

鬱清棠麵頰微紅,眼神裡也亮起光彩,泛出些許的不好意思。

程湛兮心念一動,繼續用讚揚的口吻笑眯眯道:“我們鬱棠棠怎麼這麼聰明的呀?”

鬱清棠臉騰地紅了,迅速轉過去用背對著她。

程湛兮把兩隻手從麵團上拿開,背到身後,走過去,湊近她耳朵道:“鬱棠棠?”

鬱清棠耳根漫上紅暈,接著火燒雲似的一路延伸到雪白脖頸。

她幾乎是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分不清是因為親昵的稱呼還是女人呼在她耳邊的熱氣,抑或是兩者都有。

程湛兮此刻極為後悔沒有洗了手過來,不然就可以抱一抱她。

但不抱有不抱的發展,程湛兮稍稍離開一些,免得鬱清棠因為過度害羞而原地自燃,她問:“你有小名嗎?”

鬱清棠搖頭。

方文姣和外公叫她默默,但這個名字隻是因為她生來是個“啞巴”,不是她的父母出於愛意和珍重給她取的。對她來說隻是一個稱呼,和阿貓阿狗沒什麼區彆。

程湛兮說:“我有,我叫兮兮。”

鬱清棠說:“我知道。”

程湛兮道:“我告訴你一個不知道的。”

鬱清棠轉過臉看她。

程湛兮清了清嗓子,仿佛演講前的鄭重準備,她說:“我有一個親哥哥,我哥哥叫程淵兮。他比我大三歲,他出生以後,我爸媽管他叫兮兮。”

鬱清棠好似有點預料到後來的發展,很輕地向上挑了一下眉梢。

程湛兮說:“過了兩年,我媽懷孕,生下了我。他們就根據我哥取名用的那句典故,給我取名叫湛兮,那我也得有小名啊,沒道理我哥有我沒有。我爸媽就和我哥商量,說妹妹還小,要不你就把小名讓給妹妹?女孩子叫兮兮比男孩子好聽,我們倆再給你取一個。”

鬱清棠笑起來。

“他答應了嗎?”

“答應了啊,他嫌這個小名太小女生,換給我正好。”程湛兮聳了聳肩,說,“誰知道若乾年後他會成為女裝大佬呢?”

“啊?”鬱清棠心想:你身邊怎麼那麼多女裝大佬?

她思維不可避免地發散,視線從上到下地掃了程湛兮一遍。

程湛兮沒有察覺她微妙的眼神,笑道:“你知道女裝大佬是什麼嗎?”

鬱清棠說:“知道。”

程湛兮驚訝地揚眉:“嗯?”

鬱清棠提醒她:“之前在酒吧,你有個朋友和你一起的,他不就是麼?”

程湛兮:“!!!”

她一說程湛兮才記起這個烏龍,她險些用沾了麵粉的手拍了下自己的腦門,連忙哭笑不得地解釋:“她不是,是我騙你的。”

鬱清棠:“?”

程湛兮:“她叫喻見星,是我在巴黎美院讀書認識的朋友,學雕塑的。”

遇見星?

鬱清棠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怎麼程湛兮朋友的名字也這麼好聽?

程湛兮接著道:“我……嗯,因為一些事從家裡跑了出來,到泗城投奔她,之前住的那套房子就是她聯係朋友提供的,特好一人。”

鬱清棠心想:因為什麼事?

但她沒有問出口。

程湛兮:“那天去酒吧是她帶我去的,我平常不愛去這種地方,太吵鬨。”

鬱清棠聞言微妙地瞧了她一眼,好像在說:酒吧能有你吵?

程湛兮心有靈犀,神奇地懂了她的意思,她生氣地磨了磨牙,因為沒有手,乾脆用腦門輕輕地撞了一下鬱清棠的腦門。

鬱清棠啊了聲,一隻手抬起來揉了揉,眼睛裡卻有細碎明亮的笑意。

程湛兮哼聲。

鬱清棠也給她揉揉。

程湛兮回到玻璃盆前繼續揉麵,說:“後來不就遇見你了麼?一上來就問我要體檢報告……”她說這段時嘟嘟囔囔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像小孩子的負氣。

“喻見星就是個湊熱鬨的,我覺得你找她不靠譜,所以才說她是男的。”程湛兮忽然心思微動,自然地牽扯出另一個話題,口吻稀鬆平常地問道,“鬱棠棠,你為什麼會去酒吧?”

鬱清棠不自在地縮了一下指節,想了想,說:“遇到了一件……不開心的事。”

程湛兮:“那你為什麼去了LES吧?”

“我在網上查的,這家評價挺好,沒有那麼亂。”作為一個從小到大的乖乖女,鬱清棠對酒吧的了解僅限於影視圖畫文字,裡麵五光十色,群魔亂舞,所以她才會蹲那麼久的點,遲遲不敢決定。

程湛兮跳過了為什麼要一夜情這個問題,選擇更溫和地問:“為什麼選擇女人?”

鬱清棠幾乎沒經過思考的時間,答道:“女人安全。”她膽子小,害怕找男人會遇到一係列無法控製的事。

隻是這樣而已。

和她的性取向沒有任何關係,也不代表她喜歡女人。程湛兮曾經的猜測是對的。

男人、女人、跨性彆者等所有的人在她眼裡都沒有分彆,沒有興趣,統稱代號為人,換成一組數據也無妨。她沒有親情,沒有愛情,友情早就遺落在二十年前的小鄉村裡,與世隔絕。

她內心從未有過感情的概念,你怎麼去苛責一個二十多年來連什麼是情都不知道的人去分辨出它們的不同。二十年以後,她拾回了她的友情,連同所有燃燒起來的熱烈,都交給了程湛兮一個人。

她依舊不喜歡這個世界,她隻喜歡程湛兮。

她在這個墮落的世界裡墮落了一次,程湛兮卻見到了她的墮落,她不想讓她看見。

鬱清棠眼裡飛快地蓄起了一層水霧。

“程湛兮。”

“嗯?”

“你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忘記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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