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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之後 玄箋 21401 字 9個月前

鬱清棠仰頭,閉上了眼睛。

***

2102的門大開著。

程湛兮抬腕看手表,麵色焦急,都十點二十了,怎麼還不見鬱清棠回來?

鬱清棠也沒發消息說學校有事要晚點回來。

程湛兮等到十點半,回屋穿上大衣,準備出門去找,剛把大門帶上,電梯便叮的一聲。

這層隻有她們兩戶,程湛兮幾步上前,鬱清棠在電梯裡抬起頭,視線裡出現程湛兮擔憂的臉。

鬱清棠未過大腦,本能往後退了一小步。

程湛兮看著她後退的那一步,心口悶疼了一下,她視線從下至上,落在女人臉上,麵無異色地溫柔問道:“怎麼今天回來得這麼晚?”

鬱清棠含糊答:“臨時有點事。”

程湛兮從電梯口退開,說:“下次提前說一聲。”

鬱清棠點頭:“知道。”

她從裡麵走出來,程湛兮伸手摸向她的臉,鬱清棠不動聲色避開,說:“晚安。”

程湛兮:“晚安。”

她用笑容掩飾內心開始滋生的不安和恐懼,歪了歪頭,語氣輕快地問道:“今天不用抱嗎?”

鬱清棠遲疑了一會兒,說:“要。”

程湛兮打開大衣,將她整個人用力揉進懷裡。

鬱清棠臉埋在她頸窩裡,感覺懷裡這具身體在輕微的顫抖,她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

兩人在樓道裡擁抱了很久,程湛兮終於放開她。她兩隻手分彆握住鬱清棠垂在身側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說點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晚安。”

“晚安。”

風吹了一整夜,萬物蕭條,草叢裡的冬蟲靜謐無聲。

翌日早晨六點。

鬱清棠臉色異常蒼白地從電梯裡走出來,一樓值班的鹹魚前台撐著下巴,上下眼皮幾乎黏在一起,腦袋一點一點。

鞋底踩在地麵的腳步聲驚得她一個激靈,差點兒從椅子裡彈起來。她睜開眼睛,看到麵前黑色大衣身量清瘦的鬱清棠,一樓玻璃門外夜色深濃,鹹魚揉了揉眼睛,回頭看了看背後牆壁的掛鐘。

鹹魚小姐姐:“!!!”

才六點!!!

這是什麼魔鬼出行時間?!

“鬱小姐早上好。”震驚歸震驚,她很有禮貌地甜笑問好。

鬱清棠幅度輕微地頷首。

她左眼眼尾的淚痣和上挑的眼線連成一線,神色冰冷,不苟言笑。

不知道是不是鹹魚的錯覺,鬱清棠給她的感覺和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有點像,一樣的拒人千裡,難道是因為程小姐不在她身邊?

鹹魚小姐姐看著她打開玻璃門,黑色的背影徐徐融進夜色深處,漸漸地看不見了。

***

學校住宿區。

肖情第一個洗漱完畢,把臉盆放好,出來換好衣服拿上書本去教室。

此時剛六點十五分,天灰蒙蒙的,學校裡一片寂靜,路燈投下樹影,在風裡搖動。肖情從樓梯上來,見到遠處的班級門口不聲不響站著一個人,在長長安靜的走道十分突兀,天光不亮,她一身黑色融進了黑暗裡。

肖情嚇了一大跳,差點兒叫出聲。

肖情心提起來,抱著書本往前走了十幾步,覺得那道身影有些熟悉。

“鬱老師?”

那人聞聲轉了過來,果然是表情沉凝的鬱清棠。

肖情鬆了口氣,快步過來,說:“老師好。”

鬱清棠點點頭,沒有說話。

肖情從兜裡掏出鑰匙,把教室門打開,劈裡啪啦按下門邊的開關,教室的燈管漸次亮起,瞬間亮如白晝,從門口傾瀉出去的白色光線,驅散了鬱清棠身後的黑暗。

鬱清棠被光刺得眯了一下眼睛。

肖情道:“鬱老師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鬱清棠站在門外,淡道:“起早了。”

肖情:“外麵冷,您要不要先在教室坐會兒,他們沒那麼快來的。”

肖情是住宿生,負責早上開門,基本都是第一個到。現在天氣越來越冷,早讀上課前十分鐘,是同學們到校最密集的時間,離現在還有半小時。

“不用,你學習吧。”

肖情便不再多話,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鬱清棠在門口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走到看不見教室的地方。

肖情抬起頭,往外看了眼,輕咬下唇。

晨光穿透灰霧,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學生們或獨自一人或勾肩搭背或手牽著手地從走廊儘頭過來,挨個和鬱清棠問好,鬱清棠沒什麼表情地重複那句話:“進去吧。”

這節是語文早讀,胡娟來了以後,鬱清棠便離開七班。

教室裡讀書聲朗朗。

“噗呲噗呲。”李嵐把語文課本豎在自己麵前,發出暗號。

連雅冰扭頭,餘光裡什麼東西飛了過來,桌上多了一個紙團。

連雅冰展開看,白色的信紙上方寫了一行秀麗的字跡:鬱老師今天早上是不是心情不好?

連雅冰:“……”

傳個紙條有必要用這麼大的紙嗎?還用信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寫情書呢。

連雅冰在下一行寫字回:因為程老師不在吧,一早上不見如隔三秋

李嵐:但她今早上看都沒看我一眼

連雅冰:你什麼人呀?有程老師好看嗎?她憑什麼看你?

李嵐:你嗑cp是不是嗑瘋了,晃一晃你大腦裡的水,我平時也沒程老師好看,她還是會看我

連雅冰:你才追星追瘋魔了呢,你區區一小粉絲,她不看你不是很正常?

李嵐:“……”

聊不下去。

過了兩節課,連雅冰也發現不對勁了,鬱清棠一整節課都沒有對他們笑,雖說之前也不怎麼笑,但今天格外嚴肅,下課去問問題的童菲菲她們幾個感受更加明顯,冬天冷,鬱老師身邊更冷。

連雅冰收作業交到辦公室,鬱清棠頭也不抬,說:“放下吧。”

連雅冰輕手輕腳放下作業,噤若寒蟬。

她扭頭向旁邊辦公桌的程湛兮投去疑問的目光,程湛兮回了她一個苦笑。

哢——

連雅冰的粉紅心碎成了八瓣。

她的cp該不會……分手了吧?

分手是沒有分手,因為她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程湛兮今早沒有出門晨跑,提前十分鐘在貓眼蹲著,製造和鬱清棠偶遇的機會。對方昨晚回家的狀態讓她有點擔心,誰知她蹲到六點三十五也沒能等到鬱清棠的身影,發消息給她,鬱清棠說她在學校。

一樓前台說鬱小姐六點就出門了。

程湛兮來到學校,她前腳進辦公室,後腳鬱清棠也進來了。

鬱清棠沒有對她表現出刻意的冷淡,依舊向她打招呼,表情溫和,但聲音裡沒有情緒。

之後她就在辦公桌備課,上課出去了一趟,回來繼續伏案工作,連頭都不抬一下。

程湛兮想找她交流,又不知要從何說起。

中午一起吃飯,一起回家,鬱清棠照例在她家睡午覺,看似風平浪靜,但程湛兮想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書房門鎖了。

一點半,不待她敲門,鬱清棠從裡麵打開房門,穿著整齊地出來了。

程湛兮抬了一半的手停在半空,對上她的眼睛。

鬱清棠烏眸深邃,平靜地和她對視,不起任何波瀾。

程湛兮心頭一跳。

幾秒鐘後,程湛兮率先收回了眼神,右手放下垂在身側,自若笑道:“上班去嗎?”

鬱清棠“嗯”了聲,越過她往外走。

程湛兮一顆心沉到穀底。

她開始懷疑自己電影院那步棋是不是走錯了,還是這是無法避開的一條路?

她能感覺到鬱清棠在重新封閉自我,她第一次生出無力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點一點把心門關上,無計可施。

傍晚,向天遊和幾位同學在鬱清棠辦公室寫作業,他眉頭緊皺,抓了抓脖子,白皙皮膚上抓出幾道紅印,又開始撓頭,短發都揪下來幾根,麵前的題還是一籌莫展。

“鬱老師。”

鬱清棠坐在程湛兮的辦公位上,身體麵向窗外,出神地想著什麼。

“鬱老師。”向天遊提高聲音。

鬱清棠冷冷淡淡地瞥過來一眼。

向天遊一愣。

向天遊忽略心裡的異樣,舉手道:“我有問題。”

鬱清棠收斂冷意,手一撐桌麵,起身走過來,聽不出情緒地道:“說。”

向天遊不敢說了,又不敢不說。

今天的鬱老師怪怪的。

鬱清棠用全程沒有波瀾起伏的語氣給他講完了題,問:“還有不懂的嗎?”

向天遊看著她,說:“沒有了。”

晚自習上課,做作業的幾位同學都提前幾分鐘離開了,隻有向天遊還留在辦公室,鬱清棠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平淡問道:“有事?”

向天遊坐在她手邊不遠的地方,少年清秀俊美的臉龐流露出顯而易見的關切神色:“鬱老師,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鬱清棠視線重新回到電腦顯示屏,一隻手搭著鍵盤,另一隻手靈活地操作鼠標:“沒有。”

十五六歲的少年不像成年人會講分寸,衝動,急躁,情緒寫在臉上,有什麼說什麼。

向天遊:“你騙人!”

鬱清棠握著鼠標的指尖一頓,旋即恢複如常。

她淡道:“沒有。”

向天遊刨根究底:“是不是程老師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我就算打不過她,也會替你出氣的。”

在向天遊心裡,程湛兮亦師亦友亦哥們,鬱清棠是尊敬的同時也需要保護的女性長輩,好比媽媽姐姐,她倆真衝突起來,向天遊絕對站在鬱清棠這邊。鬱老師這麼斯文柔弱,肯定不會有錯,錯的一定是程老師!

鬱清棠語氣不變,仍道:“不是。”

向天遊眼珠一轉,說:“我星期六想去玩鬼屋。”

鬱清棠道:“讓程老師帶你去。”

向天遊哇了聲,道:“我和程老師兩個人去鬼屋乾什麼喲?去表演什麼叫鬼哭狼嚎,誰慘叫得更大聲嗎?上次我們倆的慘狀你忘記了嗎?我都快嚇得尿褲子了嚶嚶嚶。”

鬱清棠唇角忍不住翹起來。

向天遊指著她,哈哈說:“你笑了。”

鬱清棠把握著的鼠標一扔,右手抱著左臂,勉強板起臉道:“還不去上課?”一天到晚就知道貧,不知道是不是跟大喇叭童菲菲學的。

向天遊看得見她眼睛裡藏著的笑,把作業拿在手上,笑道:“就去了。”

鬱清棠催促:“快去。”

向天遊走一步,回頭看她:“不要不開心。”

鬱清棠板著臉。

向天遊走兩步,回頭看她:“不準不開心。”

鬱清棠抿住唇。

向天遊走三步,回頭看她:“實在不開心的話,你玩我們嘛,卷子隨便出,全是A全是B全是D都可。”

鬱清棠唇角柔和下來。

“你怎麼那麼多話?”她在心裡嘖了一聲。

向天遊給自己的嘴做了個拉鏈上鎖的動作。

他走到門口,突然嘿的一聲。

鬱清棠抬頭。

向天遊兩隻手臂舉到頭頂,比劃了一個大大的愛心,程式比心plus版。

但他忘記自己腋下夾著作業,手剛揚起來,練習冊和卷子嘩啦散落得到處都是。

正在這時,晚自習的上課鈴響了,向天遊動作迅速地蹲下撿起作業,他個子太高,重心不穩,蹲得太急,一屁.股坐倒在地,表情吃痛。

鬱清棠撲哧笑了。

“老師再見!”向天遊撿完作業,匆匆跑了,少年清朗聲音在走廊裡傳出很遠,灑落一地陽光。

陽光短暫地照亮了這個角落,鬱清棠搖頭失笑,把注意力集中到麵前的電腦屏幕。

周五上午的數學課。

鬱清棠走進教室,講台上放著一束雙色鬱金香,用淺藍色的包花紙包著,裡麵有一張精致的卡片。

鬱清棠不想拆,甚至不想收。既然決定一切回到最初,她就該與這些學生毫無瓜葛。學校讓她帶完這學期的班主任,恰好這學期隻剩下不到十天就要期末考試,隻要熬過這十天就好了。下學期她會教新的班級,不再擔任班主任,每天上完課就走,不用每天麵對處理不完的瑣事,不用教導那些調皮搗蛋的問題學生,不用殫精竭慮想讓他們變得更好,不用……

鬱清棠不斷地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她垂下眼眸,沒有管旁邊的鬱金香,翻開了課本。

“今天我們要講的內容是……”她去粉筆盒拿粉筆寫板書,視線不可避免地掃過講台下的學生,學生們抿著唇,低下了頭。

鬱清棠的手指已經碰到了粉筆,它們像是有自我意識地轉向那束雙色鬱金香,夾出賀卡輕輕展開。李嵐的字跡寫著——

希望鬱老師天天開心。

落款:高一(7)班全體同學。

鬱清棠定定地看著落款,久久不語。

底下的學生們也很安靜,仰起頭,期待又忐忑地看著她。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鬱清棠終於抬起頭,回視講台下的學生,真誠道:“謝謝大家,我很喜歡。”

李嵐倒數三個數:“三、二、一。”

鬱清棠:“?”

七班全體同學集體起立鞠躬,異口同聲道:“謝謝老師——”

鬱清棠眼睛裡湧上一層隱約的水霧,她不動聲色地深呼吸口氣,折斷粉筆,背過身寫下今天的授課內容。

門外,一道身影在走廊裡慢慢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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