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柔接到司機小李的電話, 立刻辭彆霍太太趕了過來。
一路緊趕慢趕，剛進門就聽到一個年輕尖銳的女聲盛氣逼人地大放厥詞。
對麵那個被針對的女人因為圍觀群眾太多，隻能看到一片衣角, 但她看一個衣角也知道是誰, 這麼漂亮優秀的衣角隻能出現在她的兒媳鬱清棠身上。
宋青柔這輩子沒受過氣, 也沒人能讓她身邊的人受氣。
“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野雞飛上枝頭還是野雞。”宋青柔冷冷道,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衛芷淩臉色刷的白了，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憤恨，低下頭道：“程夫人。”
她雖然缺點腦子，但宋青柔站在她麵前，她知道什麼人能惹, 什麼人不能惹, 眼睛長在天頂上的耀武揚威。彆說她自己了, 哪怕現在在場的是她爹, 也得恭恭敬敬地賠笑臉。
程家沒衛家那麼多破事兒，程頤繼承了程家的家業, 是實權在手的程董事長, 和衛老爺子平起平坐。
她一個矮了三級的, 哪敢和宋青柔叫板。
宋青柔端詳幾眼，認出衛芷淩是衛家大伯衛庭芝的女兒。
衛家子嗣眾多, 又是有名的大家族, 但孫輩裡能有點名字的，要麼就是特彆優秀, 比如二房的衛驚風和衛驚瀾姐弟倆, 還有衛大伯的長子，衛芷淩的哥哥, 要麼就是特彆跋扈不成才的紈絝草包，恨不得把“我爸是XX”貼在腦門上的囂張二代，衛芷淩就是後者。
衛芷淩人如其名，趾高氣昂，盛氣淩人，因為在大房年紀最小，又是女孩兒，從小被寵得無法無天，每年的生日會排場浩大，遍邀賓客，弄得跟公主似的。
她爸爸衛庭芝還沒當上太子，她先過上了公主的生活。
宋青柔心裡有了數，客氣道：“你是哪位？”
她是程董事長夫人，宋司令員的女兒，宋青柔女士，當然不會像衛芷淩一樣潑婦罵街。再說她們文人吵架，向來是用軟刀子的。這不，一柄軟刀子這就朝著衛芷淩心窩遞進去了。
衛芷淩錯愕地抬起頭。
“程夫人，前幾個月我們見過，您還誇我長得漂亮呢。”
衛八小姐明蘭默默地潛進人群裡，用衣服稍微擋住自己的臉，怕被人認出來自己是她的同伴。
衛芷淩是傻子嗎？客套話也當真？她該不會以為生日會上大家對她的吹捧全都是真實的吧？
轉念一想，她要不是傻子，也不會在商場當眾對鬱清棠說出那種話。
衛明蘭唇角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這次好，踢到鐵板了，正好讓宋青柔給她一點教訓，她真以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世界的公主了。
現場看客紛紛沉默，個彆人露出不忍直視的眼神。
顯然他們都不是傻子，而傻子一無所覺。
宋青柔都震驚了：她居然沒發現我是故意損她的？這是何等的草包？
她甚至有點自我懷疑：我是不是不應該和她計較？智商壓製得太明顯，欺負殘疾人一樣。
她看了眼鬱清棠，剛剛出現的心思立刻鎮壓回去，不行！她還沒有給鬱清棠出完氣呢！
宋青柔麵色不變，溫和地問：“噢，我記起來了，你是衛家小姐是吧？”
“對！我就是！”衛芷淩立刻恢複了她的趾高氣揚，但記起麵前是她惹不起的人，頓時收斂形容，整個人的表情都扭曲了一瞬，好半天才正回來。
宋青柔又輕描淡寫地問：“噢，是衛家哪一位小姐啊？”
衛芷淩差點嘔血。
衛家還有哪一位小姐？衛家隻有她一個人是大小姐！即便是衛驚瀾，也隻是她二叔的女兒，沒資格稱大小姐！
旁邊圍觀的客人都看出來了，這是宋青柔故意針對衛芷淩呢，綿裡藏針，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衛芷淩忍耐著脾氣：“程夫人，我排行第九。”
宋青柔沉吟道：“第九啊。”她轉臉看鬱清棠，道，“小棠，你是排行第七是嗎？”
鬱清棠點頭。
宋青柔道：“那按道理你是她的堂姐。小九啊，叫聲姐姐。”
衛芷淩險些脫口而出一句“憑什麼！”“我才不叫那個賤貨啞巴當姐姐！”，宋青柔看似柔和實則暗藏鋒芒的眸子冷冷地盯住她，衛芷淩把湧到喉頭的話咽了回去，看了眼淡然無波的鬱清棠，不情不願地道了聲：“姐姐。”
就當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宋青柔問鬱清棠：“聽見了嗎？”
鬱清棠不想和衛芷淩多糾纏，本來想點頭，但宋青柔給她遞了個眼神。
鬱清棠沒動。
宋青柔笑眯眯地說：“你姐姐沒聽見。”
衛芷淩閉上眼睛，大聲吼了句：“姐姐！”她轉身衝人群裡吼道，“衛明蘭，你死哪兒去了？！”
衛明蘭隻好走了出來，低垂著腦袋。
衛芷淩在她胳膊上重重打了兩下撒氣。
宋青柔看鬱清棠，鬱清棠搖頭，兩個人一個眼神默契交流完了信息。
——她也欺負你了嗎？
——沒有。
宋青柔咄咄逼人，圍觀群眾的沉默，衛芷淩再傻也後知後覺出來宋青柔是在給鬱清棠撐腰了，拉起衛明蘭的手，生氣說：“我們走！”
宋青柔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她們定在原地。
“站住。”
衛芷淩回頭：“程夫人，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不要欺人太甚！以大欺小，您不覺得有失體麵嗎？！”
圍觀眾人恍恍惚惚。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有失體麵啊？剛剛對著堂姐潑婦罵街怎麼不覺得不體麵呢？
這個傻了吧唧的衛九小姐他們沒記住，倒是記住了宋青柔後麵那個衛七小姐。衛七小姐貌美驚人，透著淡淡斯文的書卷氣，性格文靜，舉重若輕，比起囂張跋扈的衛九小姐，高下立現，更像是大家閨秀。
怪不得程家要和衛七小姐結親呢，顧客裡有家裡有兒女的太太們，不由多打量鬱清棠幾分，越看越驚豔。
要是早知道衛家有這樣的女兒，他們家也去提親試試了。
衛芷淩聽到人群裡幸災樂禍的笑聲，朝笑出聲的那個人瞪了一眼，轉臉不卑不亢地望向宋青柔。
宋青柔從始至終都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聽到這話她上前牽起衛芷淩的手，握在手心，說：“小九誤會了，既然你們倆是小棠的妹妹，那我怎麼說也要替小棠招待一下。”
衛芷淩一秒鐘也不想多呆，黑臉道：“不用了！”
她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一時竟然沒抽動，她使上了吃奶的力氣，宋青柔那隻保養得當，柔滑細膩的手卻跟鐵鉗一樣牢牢地禁錮住她。
衛芷淩升起不祥的預感。
軍隊大院長大的宋青柔輕而易舉地製住衛芷淩，看著衛芷淩的目光笑吟吟的，笑裡藏刀：“不給阿姨麵子嗎？嗯？”
衛芷淩心涼了半截。
旁邊圍觀的顧客在宋青柔說出那句話以後，連熱鬨都不敢看了，紛紛四散開去，隻敢用餘光朝這處打量，還怕被宋青柔發現。
宋青柔鬆開鉗製衛芷淩的力道，親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溫柔道：“看上什麼喜歡的，儘管和阿姨說，彆客氣。”
她招來導購員，方才負責衛芷淩的導購員候在她旁邊，小心翼翼地問道：“衛小姐，剛剛的衣服還要試嗎？”
衛芷淩快哭了。
她從來沒有當眾受過這麼大的羞辱！
宋青柔還牽著她的手呢，這回沒使多大的力氣，衛芷淩依舊不敢掙開，紅著眼睛委屈道：“試！”
導購員說：“請隨我來。”
衛明蘭抱起衣服跟過去，全程低著頭。
宋青柔拍了拍手，轉過身來，看向鬱清棠時臉上的笑容如春天般溫暖，眼神滿滿的驚豔：“這身衣服真好看，襯你。”她圍著鬱清棠前前後後轉了好幾圈，讚不絕口，“太好看了，兮兮見了肯定喜歡得不行。”
她朝旁邊的店員說道：“先把這件裝起來，還有沒有其他的推薦？”
店員眉開眼笑，說：“有的有的。”說完領二人去挑衣服。
程湛兮的衣品有一半是她媽媽影響的，宋女士特彆會挑衣服，店員都插不上話，看著宋青柔一件又一件地往鬱清棠身上比，每套都能搭出讓人滿意的效果。
彆說鬱清棠，店員自己都動心了。但想想自己的臉，再想想荷包裡的錢，打消了念頭。
宋青柔性格隨和，也不晾著店員，邊挑衣服還邊和她聊天，店員見她眼光好，一時飄了，打趣道：“程太太您可以在我們這當導購了，比我還會選。”
話一說完她腳底一股涼氣往上竄。
人家好好一富家太太，讓她當導購員，這是在詛咒她嗎？
她臉色煞白，小腿發軟。
宋青柔卻笑道：“你還彆說，我真當過導購，但不是在這種奢侈品商場，萬一被人認出來……”
店員心想：丟臉？
宋青柔接上下文：“影響我的業績，我要堂堂正正靠我這張嘴賣東西，而不是刷臉。”
店員撲哧笑了。
鬱清棠接過宋青柔遞來的衣服，也不禁莞爾。
宋青柔把鬱清棠要試的衣服掛到一邊，道：“但今天你說我眼光好我隻認一半，主要是我家兒媳天生麗質，你誇她，彆淨誇我。”
店員非常上道，轉頭來誇鬱清棠，又是皮膚，又是身材比例的，鬱清棠對陌生人的誇獎免疫力高，宋青柔笑得見牙不見眼，比誇她還開心。
這邊其樂融融，另一邊衛芷淩在試衣間裡越想越來氣。
她把帶進來的衣服往椅子上重重一扔，試衣服？試個屁！
她猛地推開門，冷笑一聲，昂首闊步便要離開。
一米遠正對試衣間門口的地方，站著一身黑色西裝的司機小李，小李趕緊揚起聲音：“太太，九小姐試好衣服了。”
衛芷淩：“……”
這他媽？？？
宋青柔立馬回道：“我這就來，小九在那等著阿姨啊。”
衛芷淩：“……”
宋青柔過來一瞧，臉色瞬間就不是很愉快，斥責小李道：“這哪裡換好了，明明還沒換嘛，你眼睛怎麼長的？”
小李說：“對不起太太，我看錯了。”
這招叫指桑罵槐，衛芷淩忽然福至心靈地懂了。
衛芷淩麵對去而複返的宋青柔，敢怒不敢言地重新進了試衣間。
“做得不錯。”宋青柔欣慰地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小李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衛芷淩提著“沾鬱清棠的光”，宋青柔強行給她買的幾套衣服，受了一肚子氣離開了這家門店。
她站在門口恨恨地瞪了一眼門店的招牌，把這個品牌拉進了黑名單。不僅以後都不來這家逛了，她家裡的那些也統統都扔掉！
衛明蘭默默跟在身邊，問道：“還去逛彆的嗎？”
衛芷淩怒道：“氣都氣飽了，逛個屁！”她把雙手一抬，“還不給我拿著，重死我了！”
衛明蘭手裡又掛上幾個袋子，墜得她肩膀不住往下沉。
衛芷淩給司機打了個電話，司機到門口接她們，被正在氣頭上的衛芷淩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彆人家司機怎麼就跟著小姐出來逛街，他不知道死哪兒去了，明明司機是因為不止要服務她一個人，離開前還特意問好了大概時間，接到電話第一時間趕了過來，衛芷淩不管，如果她有司機在旁邊也不至於顯得那麼弱勢，至少能拖住鬱清棠的司機！都是他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