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習慣了，一邊將袋子提進車裡一邊左耳進右耳出。
衛芷淩坐進車裡，又罵了幾句才甘休，道：“回家。”
雙R的黑色轎車駛入主乾道車流。
衛芷淩抓起抱枕，用力地砸在車後座上，發出了從開始到現在盤旋在腦海裡的憤怒質問：“那個啞巴憑什麼？！”
衛明蘭垂眸不語。
衛芷淩道：“明明程家都要退婚了，為什麼程夫人還要護著那個賤人——”
衛明蘭保持沉默，想等她一個人撒完氣不現在觸她黴頭，卻感覺到一道陰戾的目光自前方投過來。
衛明蘭抬起頭。
衛芷淩臉色陰沉道：“是你跟我說程家的婚禮籌辦停了，程家要退婚的，你是不是故意騙我，好讓我丟臉——”
“不是！”衛明蘭矢口否認，搖頭驚慌道，“我沒有！我怎麼敢騙你！再說也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說，你不是從彆人那裡也聽說了嗎？”
衛芷淩神色變幻，冷哼一聲，道：“諒你也不敢。”
她表情緩和，百思不得其解道：“那程夫人怎麼會給啞巴撐腰呢？”
衛明蘭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怨毒，麵上毫無異色道：“我說句實話，你彆生氣。”
“你說。”
“你今天做的最錯的事就是當眾詆毀七……那個啞巴，”衛明蘭說，“你想啊，程家退婚還沒有擺到明麵上，程夫人再怎麼對啞巴不滿，她現在還是程家未過門的兒媳，你打啞巴的臉，不就是打程家的臉嗎？”
衛芷淩狐疑道：“是嗎？”
衛明蘭道：“程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護短出了名的。大伯曾經說，寧在商場上你死我活，也彆私底下動程家的人，他們家根太深了，論起背地手段來誰玩誰還不一定呢。”
尤其是宋司令員的女兒宋青柔嫁到程家以後，向來低調的程家也如同寶珠一樣紮在京城眾人的眼中。
衛芷淩不滿道：“你是說我家不如程家？”
聽聽這口氣，偌大的衛家，老爺子還沒死呢，她就如囊中之物了。
衛明蘭耐著性子和她輕輕柔柔地解釋說：“當然不是了，咱們衛家也不差。尤其是你，到哪兒人家不喊上一聲衛大小姐，程家大小姐也不過如此，說不定還沒你有排場呢。”
衛芷淩唇角微微上翹。
衛芷淩沒見過程湛兮，先前程湛兮常年在國外念書，回國以後也不愛出席過於商務的宴會，偶爾有小聚會會露麵，延續了程家低調的家風。衛十那個不爭氣的倒是把程湛兮吹得天花亂墜，小孩子沒見過世麵。在衛芷淩心中，確實如衛明蘭所說，她是衛大小姐，對方是程大小姐，她不比程湛兮差。
不信她們倆一塊走出去，看京圈裡的二代們，是認識她的多，還是認識程湛兮的多。
衛芷淩唇角翹得更高了，方才的鬱氣一掃而空。
衛明蘭見狀，又道：“所以咱們等著看啞巴的笑話就好，你要實在想教訓她，下次選程家人不在場的時候。”
衛芷淩回想起剛才，嘟嘴道：“我又不知道程夫人在，我要是知道她在的話——”
借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當眾羞辱鬱清棠。
衛明蘭安撫道：“這也是我的錯，沒有替你看著點。”
衛芷淩哼道：“你知道就好。”
“所以下次，”衛明蘭建議道，“我們教訓她的時候小點聲，隻讓啞巴一個人聽見。既然大家都不知道，就不存在程家人被打臉的事了，你想怎麼嘲諷她，就怎麼嘲諷她，哪怕你找機會用麻袋把她蒙了揍一頓呢。”
衛芷淩眼睛一亮，說：“這個好。”
這樣程夫人就沒有必要替她出頭了。
衛芷淩：“麻袋就不蒙了，我又看不到，沒勁，還是當麵比較有意思。”
衛明蘭垂眼，掩去一閃而過的惋惜。
但她的嘴角還是慢慢勾了起來。
剛剛衛芷淩在試衣間沒有看過，衛明蘭特意繞到能看到鬱清棠的地方觀察，宋青柔一件一件地給鬱清棠挑衣服，溫柔慈愛，兩個人相談甚歡，根本不是做出來的表麵功夫，是真的感情好。不管程家的婚禮為什麼停辦，是不是要退婚，宋青柔護著鬱清棠是發自內心的。
衛芷淩對著彆人可以耀武揚威，對上程家隻有吃癟的份。
區區一個大房的小女兒，也敢和程湛兮比？程湛兮是低調，但不代表她無名無姓。衛芷淩在紈絝圈子裡混得好，拉到整個京圈，看那些掌權的叔叔伯伯是賣她這個不知道算幾路貨色的衛大小姐麵子，還是賣程頤的掌上明珠、宋司令員疼愛的外孫女程湛兮麵子。
儘管去看不慣鬱清棠吧，去針對她，去嘲諷她，去詆毀她，她越囂張，就會摔得越狠。
衛芷淩越倒黴，她就越高興。
衛芷淩說：“你想到什麼了，笑得這麼開心？”
衛明蘭道：“我一想到啞巴會成為京城的笑話，就覺得特彆開心。”
衛芷淩笑起來。
“八姐，還是你和我好。”衛芷淩抱住她的肩膀撒嬌。
“當然。”衛明蘭握住她的手，腦袋親密地挨著她的腦袋，“咱們是姐妹嘛。”
好姐妹回到衛家，剛好撞上衛大伯在家，衛芷淩迎麵挽住衛庭芝的胳膊，甜甜蜜蜜地喚：“爸~”
衛大伯四十多歲才得了一個女兒，和長子差了二十歲，平時分外溺愛，他朝衛明蘭點點頭，低頭看向女兒道：“怎麼了？是不是又缺錢花了？”
衛芷淩：“沒有啦，爸我跟你說，我今天逛街的時候遇到……”
衛大伯溫和地打斷她：“回頭再說好嗎？爸爸現在有事要出門。”
衛芷淩嘟嘴。
衛大伯拍了拍她的腦袋，道：“你上次不是看中了一輛跑車嗎？爸爸給你買好了，車鑰匙在你床頭櫃上。”
衛芷淩還是嘟著嘴：“謝謝爸爸。”
衛大伯捏了捏她幾乎可以掛住油瓶的嘴，笑笑：“好了，爸爸真的要出門了，有急事。”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腳步越來越快。
他坐進門口備好的車裡，接到長子衛柏楊打來的電話。
衛柏楊聲音慌張：“爸，我打聽清楚了，新上任的趙長河是二叔的人。”
衛大伯閉了閉眼，好你個衛老二，原來在這裡陰了他一把，這是要撕破臉擺到明麵上來是吧？
“你爺爺怎麼說？”
衛柏楊的聲音低下來：“爺爺什麼都沒說。”
衛大伯臉色變了幾變，恢複平靜，道：“你去工作吧，在爺爺麵前好好表現，不要提趙長河的事，就當不知道。”
“知道了爸。”
衛大伯回到公司辦公室，摔了底下的人送來一套價值不菲的紫砂茶具，從茶壺到茶杯，沒一個幸免於難。
***
回到商場三樓。
司機小李左手和右手各提了三個購物袋，店員春風滿麵地將宋青柔和鬱清棠送出了門，歡迎兩人下次再來，看到兩人背影消失才轉身進店。
店裡有個還在試衣服的貴婦鬆了口氣，低頭拿出手機打字發到微信聊天群：
貴婦：【你們猜我今天逛街遇到誰了？】
姐妹們紛紛冒泡：【誰啊？】
貴婦：【程董事長夫人】
姐妹1：【哇，你沒上去套近乎？】
貴婦：【我哪敢啊，上次在宴會遇到她我都不敢搭話】
姐妹2：【所以商場遇到就是上天給你的機會，還不牢牢把握住，逛街多容易攀交情啊，程家是不是還有個孩子沒訂婚？】
姐妹3：【程夫人脾氣蠻好的，我和她聊過天，你不用那麼緊張】
貴婦：【彆提了，我看了一場戲，程夫人給她兒媳婦出頭呢，對麵是衛家的，不知道是幾小姐，好像是她兒媳婦的堂妹吧】
姐妹1234：【！！！詳細說說】
貴婦確認宋青柔已經走了，小聲用語音講述了方才在店裡發生的事。
姐妹1：【衛家這個小姐是傻子嗎？看來孩子多了總有歪瓜裂棗，大家族就是大家族，這要是我女兒，我把她腦袋擰下來】
姐妹2：【那看來程夫人和兒媳婦感情蠻好的，一點都不給衛家麵子】
姐妹3：【錯了，是衛家不給程家麵子，程家是送上臉讓人打的人家嗎？更彆提宋青柔了。你打她左臉，她能把你臉扇成豬頭！宋青柔年輕的時候脾氣很爆的，在我們那片都出了名，她可是宋司令員的女兒，彆以為嫁了人就乖乖當賢妻良母了】
姐妹4：【隻有我想知道她兒媳婦什麼樣嗎？】
姐妹123：【對對對，這是程家的兒媳婦第一次露麵吧？】
姐妹1：【漂不漂亮，性格怎麼樣？你和她說上話了嗎？我現在讓我女兒學她還來得及嗎？】
貴婦：【特彆特彆特彆漂亮，性格看起來挺好的，沒說上話，我就在遠處看了眼，臉特小，皮膚特白，整個人就跟仙女一樣閃閃發光，怪不得程家兄妹倆為她爭破了頭】
貴婦：【你女兒還是彆學了吧，光臉就沒人能比得上，除非你女兒是程大小姐】
姐妹234：【哈哈哈哈】
鬱清棠第一次在京城光明正大地露麵，通過商場裡圍觀群眾進行了小範圍傳播，圈子基本在京圈的富太太們，想方設法打聽鬱清棠的詳細情況。雖然程家已經定下一個孩子的親事了，但還有一個呢！兄妹倆審美一致，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參照物，要趕緊抓住良機。
那些不想通過結親攀附程家的太太們，就隻是看個熱鬨，悠閒的下午茶時當作一樁閒事討論。無論如何，鬱清棠的名聲先出去了，不再是默默無聞衛七小姐。
現場見過的人無一例外地沒有對鬱清棠的美貌產生異議，並且各個吹捧得天上有地上無，大大增加了群眾們的好奇。
然而再好奇也隻是這樣了，鬱清棠暫時不會出現在眾人麵前。
程湛兮忙碌了一天，回程家吃晚飯。
飯後她把沙發旁邊的購物袋一個一個打開，看鬱清棠買了些什麼衣服，看到那身湖藍色的西裝，光是想象穿在鬱清棠身上，她就有點腿軟了。結果後來發現袋子裡還有其他款式的女士休閒西裝，黑白的，深藍的，正紅色，等等等等。
程湛兮拿起那套正紅色的，激動得眼睛都有點紅：“你、你買的？”
鬱清棠說：“阿姨給我挑的。”她輕輕咬了下唇瓣，忐忑道，“你不喜歡這樣的嗎？”
程湛兮說：“喜歡，我太喜歡了。”
鬱清棠表情更憂愁了，說：“那你哭什麼？”
“嗯？我哭了嗎？”程湛兮摸到自己眼角的淚水，說，“我可能是太高興了，喜極而泣。”
她揚起聲音：“媽！”
沒有回應。
鬱清棠道：“阿姨在地下一層的圖書館，說去拿本書。”
程湛兮暫時顧不上吃她為什麼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醋，坐電梯下樓直奔家庭圖書館，宋青柔正站在梯.子上，身前是挑高層一整麵牆的書。程湛兮直衝衝地朝她走過去，仰頭道：“媽，你快下來！”
宋女士滿頭霧水，依言下來。
“你眼睛怎麼紅了？又哭了？”
程湛兮在她臉頰響亮地親了一下，用力抱住她。
“媽！我太愛你了！你怎麼這麼好！”
宋青柔的頸窩裡都是程湛兮的眼淚。
“嗚嗚嗚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