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棠體力不支,沒多久就躺在雪地裡氣喘籲籲,程湛兮躺在她身邊,拂開兩人中間的雪,側頭看她長長的眼睫毛,在藍得透亮的天空下一眨一眨。
鬱清棠牽住她的手,隔著手套摸到程湛兮手指上的訂婚戒指。
2017年秋,兩人結婚。
婚後程湛兮搬到了山上的彆墅,和鬱清棠兩個人住,她們倆畫畫都喜歡安靜,這裡很少會受到打擾。
因為一幅《日出》,她已經連著一個月天未亮便到小奇峰頂畫畫了,今天是油畫完工的最後一天。
淡金色在雲層裡鋪開,如同躍過龍門的鯉魚,金色的曜日從雲峰頂端顯現,燦然生輝。
程湛兮麵前的畫架上鋪著一張五彩斑斕的畫布,她不斷在上麵鋪就更多的顏色,色塊和色塊堆疊,線條與線條交錯,仿佛是信筆塗抹,卻渾然天成,多變詭譎。
金烏移到東邊高掛,程湛兮把油畫筆放進了鬆節油中。
耐心仔細地清理完所有的東西,她在畫布前直起腰,向不遠處的傭人抬起手,剛想招呼對方過來,卻在定睛一看後,唇角勾起了笑容。
鬱清棠含笑從樹下走過來,替她解下圍裙。
程湛兮張開手,任由她身前身後地忙,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有一會兒了,看你在忙就沒打擾你。”
“你畫完了?”
“嗯,比你快一點。”
“嘖,鬱老師有點飄啊。”
“彼此彼此,比不上程老師賣了五百萬的《暴風雪》。”
“哈哈哈。”
兩人大清早鬥嘴,神清氣爽。
畫交給傭人送回去,程湛兮單腿跨上停在旁邊的銀白色重機車,鬱清棠坐在她身後,抱著她的腰,一陣風馳電掣後,兩人回到了半山腰的彆墅。
“我打算回泗城看看外公外婆,你和我一起嗎?”鬱清棠問。
鬱清棠的外公不久前摔了一跤,鬱辭在泗城住了一段時間,鬱清棠也跟著去了。外公出院後身體大不如前,老人家到了年紀,時間便看著減少,鬱清棠回外祖家的次數明顯增加了。
程湛兮道:“什麼時候?”
“下個星期。”
“行,我有時間,和你一塊去。”
回泗城前,她們去參加了一場婚禮,天瑞的顧小姐和林家的千金,門當戶對,一時佳話。就是林小姐畫了濃妝,愣是看不清她妝容下究竟長什麼樣子。
顧小姐倒是挺好看,敬酒的時候鬱清棠盯著她手腕的佛珠瞧了會兒,似乎有了新的靈感。
婚禮過後,兩人出發去泗城。
她們倆不趕時間,選擇坐了火車,兩張臥鋪,順便看看沿路的風景。
中鋪是一對母女,白天到下鋪坐著,女孩子始終沒有講話,程湛兮和鬱清棠互視了一眼,確定麵前的小女孩是個聾啞人。
鬱清棠采風的時候學過一段手語,和小女孩“聊”了會兒天,下車前把自己和程湛兮畫的畫送給了她。
水墨丹青,油墨重彩,既風格迥異,又和諧共容。
畫上右下角寫著:給清清。
清清是小女孩的名字。
小女孩珍惜地把兩張畫收進了書包裡。
***
天公不作美,兩人剛出車站便下起了暴雨,沒帶雨傘,隻好就近找便利店避雨。
鬱清棠的長發和風衣都濕了,程湛兮拖著行李箱站在便利店裡,到前台買了包紙巾,她回過頭來,鬱清棠卻在對著外麵的雨幕出神。
程湛兮拆了紙巾,給她擦脖子裡的雨水,好奇地循著她的視線望出去:“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鬱清棠回神,看著麵前程湛兮的臉,腦海裡卻無端浮現另一幅畫麵。
禮貌的問詢,冰冷的拒絕,無邊的安靜。
雨一直下。
程湛兮已經處理完兩人身上的雨水,站在鬱清棠身邊,牽著她的一隻手。
雨幕朦朧裡慢慢走進一道人影。
黑色及膝的長風衣,筆直修長的雙腿,背影挺拔而清瘦。
程湛兮眨了眨眼,想看得更清楚,心神卻驀地一蕩。
雨一直下,但雨聲變得飄忽而渺茫。
“你相信世界上有平行時空嗎?”程湛兮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細雨聲聲中響起。
“相信。”
“你相信我們在另一個時空依然會相遇、相愛嗎?”
鬱清棠依舊注視著外麵的雨幕,沒有回頭,她的手握緊了程湛兮的手,十指相扣,唇角勾出淡淡的笑容。
“我相信。”
千個萬個時空裡,無論多少種開始,她們都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