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素玲夫妻倆正準備和大姐去商場, 原本就要帶上唐瑾瑜,正在找他, 聽到消息立刻就趕來了。
尤其是唐泓俊,聽到妻子接了個電話,告訴他說小瑜出了點事,嚇了一跳,小跑著進來找兒子。他第一個進來的, 到了客廳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等著的兄弟兩個, 唐泓俊快步走過去問道:“沒事吧?怎麼回事,你倆有沒有受傷?”
夏野搖頭,“我沒事, 叔,是小瑜被弄哭了。”
陳素玲立刻過去看了一下兒子,檢查了一遍見小孩沒有受傷略微鬆了一口,但看到他哭心裡也揪起來似的疼,“小瑜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夏野剛才已經聽他弟磕磕巴巴說了一遍,陳素玲問, 他就如實說了。
陳素玲怎麼都想不通二嫂搶那個琴箱做什麼, 她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怎麼問, 眉頭都擰起來。
夏野道:“姨, 姥姥她們都在上麵等著您, 您去了就知道了。”
陳素玲撫了撫小孩的腦袋,唐瑾瑜含著眼淚要哭不哭,抿著嘴喊媽媽, 陳素玲道:“寶寶沒事,你跟哥哥在這,媽媽上去問問怎麼回事。”
陳秋果知道她性子火爆,又是眼裡揉不進沙子的人,立刻跟著道:“我陪你一起過去,素玲,你慢點,等等我。”
她們兩個人急匆匆上去了,跟在她們身後的唐泓俊彎腰給兒子擦了擦小臉上的淚,心疼道:“小瑜不哭了啊。”
夏野問他:“叔,咱們現在走嗎?”
唐泓俊歎了口氣,他也挺生氣的,一個大人搶孩子的東西真是沒見過。但即便心裡這麼想,他還是搖了搖頭道:“如果沒出今天的事,走不走都行,現在走了,為難的是老太太,你姨不會走的。”他看了一眼樓梯那,又放緩了聲音對小孩道,“小瑜等著啊,爸爸陪媽媽上去一趟,馬上回來接你。”
家裡大人都上去了,夏野依舊抱著小孩坐在沙發上,唐瑾瑜坐在他腿上,趴在他懷裡慢慢不哭了,但時不時打一個哭嗝兒,聽著聲音都透著委屈。
夏野跟他聊了幾句,小朋友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
“我咬很輕……”
“咬人你還有理了?”夏野用拇指給他擦了臉上的淚痕,剛才都哭成花貓了。
“舅媽碰我手風琴,她也不講道理啊!”
小孩氣得要哭,夏野立刻冷了臉,“把眼淚憋回去。”
唐瑾瑜坐在他膝蓋上,憋了一小會,含著眼淚沒滾下來,瞧著更可憐了。
夏野看他含淚的樣子,歎了口氣,捏著他小脖子揉了揉緩聲安撫道:“今天不能再哭了,要是哭病了怎麼辦?”
唐瑾瑜點點頭,微微一動就滾落了大顆眼淚,小孩特彆努力沒發出一點聲音,隻抽了抽鼻子沒再哭出來,特彆委屈。
夏野給他講道理,“小瑜,我再告訴你最後一遍,任何時候,任何東西都沒有你自己重要,咱們家常說的一句話是什麼來著?”
“健康第一。”小孩說完,又有點不服氣,“可是哥哥……”
“嗯?”
“我的琴。”他小聲嘟囔。
“是我送你的琴,”夏野糾正他,“以後我會送你更多,每年都送你新的琴,寶寶,我跟你保證,以後會給你買一輩子用不完的琴。所以再遇到這樣的事,把琴丟了來找我,跑快一點,一點虧都彆吃,知道麼?”
小孩過了好一會,才勉強點點頭。
夏野哄他說話,小孩伸手抱住他,埋頭在他懷裡蹭了蹭,“哥哥,我舍不得,伯伯說我明年就要換新的琴,我們的琴太小了,我好舍不得呀。”
夏野笑了一聲,被小孩剛才的話說的心都軟了下來,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低聲道:“明年我給你買新的。”
“那個不一樣。”小孩悶聲道,“那是哥哥以前用過的琴,上麵還有你的名字,我把自己的名字貼在旁邊,我要把它放在身邊一輩子的。”
夏野沉默了一會,把懷裡的小家夥抱緊了幾分。
就在剛才,他一點都不想讓小孩再長大了,甚至想讓他一直維持在這樣天真的年紀,永遠不改變心裡的這份感情。
夏野輕歎一聲,喊了他的名字。
懷裡的小孩動了動,他對夏野的情緒反應敏感,探出頭來去看他,雖然和平時表情一樣都是淡淡的,唐瑾瑜還是覺察出一點不同,他用額頭輕輕碰了碰夏野問他:“哥哥,你怎麼了?”
夏野捏他小臉一下,道:“你不要長大好不好。”
“我要長大呀,我要長到和哥哥一樣高,也和哥哥一樣厲害,等我長大了,我會好好讀書,賺很多錢的。”
夏野笑了一聲,道:“不用做得那麼好,我養你。”
小孩又碰了他額頭一下,這次語氣堅定了許多,“哥哥,我來賺錢!真的,我以後會賺很多錢,對你很好很好,你在我心裡特彆重要,就像……”小孩想了一下,毫不猶豫道,“就像我爸爸一樣!”
夏野:“……”
唐瑾瑜有點小激動,還在那跟夏野承諾:“哥哥我給你養老!”
夏夜捏著他的小脖子讓他往後看,麵無表情指著樓梯那道,“看見沒有,在二樓的那個才是你爸爸。”
二樓客房,陳家人都湊在了一處。
客房原本整潔的地麵上,放著一隻小琴箱,上麵的拉鏈被暴力扯開了,露出裡麵半舊的手風琴,紅色的漆殼保養得光亮,一看就是上了年頭但是一直愛惜的很好。
陳素玲站在那冷著臉,唐泓俊陪在她身邊,也是沉默不語。
向來老好人的陳秋果看到琴箱之後也歎了一口氣,第一次沒幫著說話,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裴筠這人簡直魔障了,怎麼做出這樣的事?
陳姥姥坐在客房小沙發上,看了裴筠冷聲道:“你說吧,讓我一次聽清楚,這麼多年你到底有什麼不滿!你們家重男輕女,不要帶到我陳家來……”
陳文騫想幫妻子說話,拽著裴筠的手讓她先服軟道歉,但裴筠抬起頭來視線落在陳老太太身上,咬唇道:“明明重男輕女是人是您!”
陳老太太都氣笑了,“我?”
“對,就是您。”裴筠甩開陳文騫的手索性一次都說了,她眼淚忍不住滾下來,“當初您就偏疼小瑜,您喜歡男孩,您和爸還給他留了東西……”
“胡說八道!”陳姥姥氣蒙了,拍了一下沙發扶手氣得哆嗦。
“我沒胡說!您和爸才是最偏心的,小妹帶孩子回來治病的時候,您和爸明著給那麼多就算了,背後裡還給。那次我親眼瞧見過,爸給他留了一份東西,說是‘全副身家都壓在小瑜身上了’,這話我一直記得清清楚楚,這麼多年我什麼都沒說,我知道因為德芸是女孩兒,您不願給她,可德慶是您的親孫子,您都沒有給他過
那麼多,爸……”
她還要再說,被陳文騫一把拽住了胳膊,嗬斥道:“你說夠了沒有!”
裴筠看著他,瞧見丈夫眼裡的血絲和他麵上憤怒的表情,雖沒再說,但咬唇依舊不服。
“你說的這是什麼混賬話,我們什麼時候全副身家都給小瑜了?”陳姥姥道:“我是偏疼小瑜一些,但那是因為心疼他年歲小身體有病,素玲他們兩口子這麼多年帶著一個生病的孩子不離不棄,兩個人是有多苦啊,我也是當媽的,我當嬌嬌兒捧在手心養了二十幾年的姑娘,每天都過的什麼日子,我看到還不許自己拿棺材本貼補她一點嗎!”
裴筠避開她的視線,“您和爸有錯在先。”
“那你今天就沒錯啦?你翻小瑜東西乾什麼?”
“我要找證據。”
陳姥姥被她氣到直捂胸口,一旁的陳家姐妹倆慌了,陳素玲給她翻找藥丸,陳秋果給她倒水,脾氣那麼好的陳秋果第一次發火,“裴筠,你是不是要氣死媽才罷休!”
陳文騫要拽她走,裴筠卻還是直直看著陳老爺子,她今天魚死網破,也要死個明白,當初是她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做不得假。
陳老爺子看她一眼,道:“我是留了。”
這一句一開口,房間裡都安靜下來。
裴筠雙眼直看過來,嘴唇囁嚅,似笑非笑,一串淚先滾下來。
陳姥姥也在看老伴兒,她完全不知道這事,“老頭子,怎麼回事,你留什麼了?”
陳老爺子道:“我給小瑜的東西,你在他那是找不到的,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帶在自己身上,一步不離。既然你今天問起來了,也罷,我就給你看看。”他說著從衣服內兜裡小心翻找了下,掏出一個繡著福字的錦囊,時間長了,下麵的墜穗都掉的沒剩下幾根,但錦囊依舊完整。
巴掌大的一樣的東西,有些破舊但還算結實,陳老爺子打開了,小心拿出裡麵一張折紙,像是隨手從一本書上撕下來的一樣,疊成一個小四方形,上麵有一些看不懂的字符。唯一能看清的是,這是一半的紙張,邊緣還有撕開的痕跡。
陳老爺子讓她過來看,親自捧著讓她看了一遍,裴筠看不懂,下意識想要抬手去碰立刻被老人揮手擋住了,沉聲道:“你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要拿嗎?”
裴筠第一次看到陳老爺子冷下臉來跟她說話,一時有些怯了,問道:“這是什麼?”
陳老爺子沒理她,看了一會那張紙,沉聲道:“小瑜一歲多的時候,差點要病死了,素玲她們夫妻倆帶著孩子過來求醫問藥,所有的醫生都勸她放棄,說這孩子治不好……”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陳素玲帶著一線希望找到這邊的專家,但依舊沒有得到一句帶著有希望的話。醫生隻說留在醫院儘量搶救,她和丈夫在醫院守了一天一夜,眼睛都熬紅了,第二天一早,唐泓俊還在醫院守著,她卻獨自一人出去了。
陳老爺子擔心女兒出事,趕緊跟了上去。
陳素玲實在走投無路,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把孩子送進醫院,卻不敢自己留在那裡看著他一點點衰弱下去,她害怕,怕自己在醫院徹底崩潰。
豫省寺廟多,她就去拜佛,逢廟就進,倒頭就拜。
有家寺廟裡住著一位老和尚,給他們算了一下,可算完也隻搖頭。一連追問之下,對方也隻給出一句“這孩子不能養在身邊”,讓他們送走。
陳素玲跪在蒲團那拜菩薩,整個人木木呆呆,好一會眼睛裡忽然流出淚水來,啞聲哭道:“我求求你發發慈悲,我求你啊,你把我的命拿走,你把孩子還給我。”
“不養在身邊,我怎麼放心?我恨不得每天抱在懷裡,含在嘴裡,一點一點把他帶到這麼大,你讓我給誰?我怎麼敢啊?”
陳素玲失聲痛哭,起先壓抑,後來忍不住聲音都哭到嘶啞。
“那是我的孩子。”
“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哭的幾乎暈過去,陳老爺子看在眼裡不是滋味,跟著落了淚。
他這個女兒能力最強,比她哥哥姐姐都要厲害些,也更驕傲一些,但如今卻被磋磨成這樣。他於心不忍,把女兒送回去之後又去找了那個老和尚,他們沒有希望了,隻能求一份念想。
許是誠心打動了對方,老和尚給了他這個香囊,權當做孩子養在彆處的一個寄托,讓他一定放好,小孩才能“回來”,才能全好。
陳老爺子也不知道靈不靈,反正也隻能試試,他貼身帶了足足八年,從未跟任何人提起。
陳老爺子把折紙又放回錦囊裡,珍而重之地妥善放回原處,啞聲道:“當時那位大師說,要問我借一分氣運,我是做生意的,一直財運還算不錯,我曾經許諾隻要救回孩子拿多少都可以,所以那天我求了錦囊回來,才會說全副身家都給了小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