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經雨重,鬆色帶煙深。
雲城的一場大雨,暈開了夏日的暑氣,大雨將歇的早日空中儘是清涼的風。
青色的木門被推開,吱呀響聲打破清晨的寧靜,在枝頭上停留的鳥兒應聲而起,啼叫一聲飛遠,葉子上的露水紛紛而落,幾滴冰涼灑下來,落在門邊的少年臉上。
少年身著翠綠長衣,身量並不高,長發綰起鬢角額邊垂下幾縷碎發,將少年白皙潔淨的麵容襯得平靜而柔和,乍眼一看像是男生女相的小郎君,五官足以用漂亮來形容。他頭上戴著黑色的方巾帽,墜下兩條青白交織的長穗落在兩肩,臉上即便是沒什麼表情,也帶著一股年輕的朝氣,如早春的抽芽一般生機勃勃。
倒不會讓人覺得模樣像小姑娘,儼然是一個正正經經的書生模樣。
陸書瑾將臉上的露水抹去,抬眼望向天色,還是一片灰霧蒙蒙。
她特地起了個大早,關上吱呀作響的小木門,掛好門鎖,背上小書箱踏著晨色動身前往海舟學府。
海舟學府是雲城最拔尖的學府,建成幾十年之久,帶出的狀元郎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書院中的夫子個個也都是大有來曆,隨著每年的翻新和修建,其中的環境和教育已經成為晏國拔尖的存在,不少大戶人家都削尖了腦袋想把自家孩子送進去念書。
不過如今這學府的院長曾是寒門出身,十分憐惜寒門學子,是以每年都會舉辦一場文學測驗,隻招收三個寒門學子,通過測驗便可免去所有費用入學。
陸書瑾剛來雲城那會兒,走運碰上了測驗報名日。
她從姨母家逃出來,一路東躲西藏來到此處手裡的盤纏已用得差不多,正愁在雲城找不到落腳地時,撞上了這麼一樁好事。想著隻要入了學院,既能念書,又不用擔憂姨母派人尋來,她自然二話不說報名參加。
幸而這些年她在姨母家中不爭不搶,大半光陰都用來看書,加之她記憶力打記事起便好得出奇,積累了不少知識,倒還真的爭取了其中一個名額。
海舟學府開課的這日相當晴朗,正值八月末,空中都是不知名的花香,路的兩邊栽種了茂密的大樹,隨著風一吹,樹影斑駁。
陸書瑾一步一步從晨霧踏在這朝陽碎影之中,身上披了一層細微的霜露,耳朵儘是鳥啼爭鳴和喧鬨的人聲,偶爾身邊緩緩駛過馬車,吵吵鬨鬨。學府的大柱門甚是宏偉,隔得老遠就能看見柱子上的雕刻的朵朵蓮花,走到近處,就能瞧見兩個柱門上分彆雕刻著豪邁有力的兩行字:
書山有路勤為徑,
學海無涯苦作舟。
立在中央的石碑印著“海舟學府”。
這座位於雲城繁華地帶,鬨中取靜的書院,就是無數書生向往的聖地,站在跟前的時候,陸書瑾還有一種不真實感,驚歎又興奮。
忽而旁邊飄來了包子的香氣,她轉頭,就看見身邊跑過幾個穿著海舟學府月白院服的學生,圍在前麵的一個包子攤旁。
蒸籠一掀開,白色的熱氣奔騰而出,香氣撲鼻而來,都不用吆喝,自引得一群人去買。
陸書瑾早起到現在都沒吃東西,聞到這味兒肚子當即餓得不行,不由加快了幾步往前而去,站在那幾人之後,乖巧的排隊買包子。
剛出籠的包子又白又軟,一個一個在籠子裡擺著,麵被蒸熟的味道躥進鼻子裡,勾得人口水狂流不止,陸書瑾正專心地盯著包子,思索著吃幾個時,就聽見前麵幾人閒聊的聲音傳來:
“前兩日項家四小姐生辰宴上的事,你們都聽說了嗎?”
“什麼事啊?”
“那項四小姐在生辰宴上當著眾人的麵將簪花贈與蕭矜,結果蕭矜那廝直接說簪花醜,拒而不接,當場給了項家沒臉,生辰宴鬨了個不歡而散,真是該死啊!”
陸書瑾耳朵一偏,注意力從包子上分散了。
前頭一個矮矮胖胖的人氣道:“又是蕭矜那廝惹的事!他這文不成武不就的,整日不乾正事,就長了一副好皮囊罷了,身邊圍著一群諂媚走狗,何以咱們雲城的姑娘都盯著他?項四小姐知書達理,溫柔可人,給他簪花就是抬舉他,他竟這般有眼不識珠,若是給我……”
後麵的話他沒說,幾個男子相視一笑,買完了包子也不走,就站在邊上乾脆聊起來。
“他也並非是頭一遭乾這種事了,上個月不還在街上與陳家三子大打出手嗎?據說把人門牙都打掉一顆。”
“這事兒是真的,蕭矜跋扈慣了的,看上什麼東西都要爭搶,陳家三子不願,他便動手了。”末了還要添上一句,“不過是憑著自己家世,一隻牙尖嘴利,仗勢欺人的狗罷了。若是他敢到我跟前來,看我如何教訓他!”
“先前他結課文章寫不出來,還被夫子罰抄,笑死人呢。”
陸書瑾本來想聽個熱鬨,但聽這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出口詆毀,所言儘是指責蕭矜的不是,將那人說成個十足無用的紈絝草包。
她頓覺沒趣,要了兩個包子正打算離開,忽而後腦勺被個軟軟的東西一砸,她下意識抬手摸了一下腦袋,就覺著腳跟落了個東西,耳邊那嘰嘰喳喳的詆毀聲也戛然而止。
陸書瑾不明所以,轉頭低眼一看,那剛剛砸在她後腦勺上,落在腳邊的東西,竟是個棉白的包子。
再抬眼看去,就見十步開外的地方,一堆簇擁的人群之中站著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他身著墨色的織金錦袍,長發高束垂下的發落在肩旁,初升的朝陽自他身後而來被踩在錦靴之下,將少年的周身都裹上一圈晃眼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