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屋內沒有鏡子,陸書瑾無法看見自己的傷口,清理起來的時候更是格外小心翼翼,用溫水洗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又扯裂了,血液又湧出來,很快就將水盆染得腥紅一片。
她一邊疼得齜牙抽氣,一邊擦拭著冒出來的新鮮血液。
擦洗乾淨後,她照例拿起白布一層層纏裹胸脯,換上乾爽的衣裳,用麻布覆在傷口上捂了一會兒,待傷口糊住止了血,才拿出藥膏來,摸索著往傷痛的地方塗上藥膏。
看不見難免要塗錯很多地方,陸書瑾擔心浪費藥膏,每一次下手都要摸索很久,用了很長時間才塗好藥,找了先前裹胸用的白布裁成長條,在傷口的位置纏了幾卷,於另一側的脖頸打個小結。
接下來她又去將換下來的衣裳洗乾淨,晾在門口的竹竿上,又特地換了乾淨水洗了蕭矜給她的那方錦帕,這才發現上頭的血跡已經乾在上麵,無論怎麼揉搓都洗不乾淨了,最後隻得作罷。
忙活完這一切已是很晚,陸書瑾反鎖了門吹熄了燈,這才上床睡覺。
方才乾活的時候還哈欠一個接一個的困得不行,沒想到一躺上床反而精神不少。陸書瑾閉上眼睛,睡意還沒襲來,就先在腦中看到了今日在玉花館的那一幕。
她傷了脖子摔在地上,隻感覺渾身上下哪都是痛的,這樣的經曆不是沒有過。
以前在姨母家的時候,她就是個比奴仆地位高一點點的外人,表姐妹皆看不起她,從不會主動跟她搭話。宅中即便是有什麼宴請聚會,也從來都是與她無關的。
但是後頭她慢慢長大了,出落得有模有樣,姨母生了要將她趕快嫁出去的念頭,便在二表兄娶妻宴上讓她著新衣露麵,還特地指派了婢女為她梳妝發。陸書瑾記得特彆清楚,那天她穿的鵝黃長裙,頭上還釵了一支姨母賞的杏花簪子,那一身裝扮她喜歡極了。
娶親宴上人很多,陸書瑾與表姐妹站在一起,即便沒人與她說話,她也安安靜靜地高興著,想看一眼滿身紅妝的新娘。
卻不曾想站在對麵的一群男子當中,忽而有個男子開口誇讚了她,隨後三表姐便氣紅了臉含淚離去。
陸書瑾當時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就被下人喊去了後院,那站著臉色冰冷的姨母和滿眼淚水,狠狠瞪著她的三表姐。
再然後她也沒能看到新娘子,就跪在後院的山石旁,忙碌的下人來來往往,偶爾朝她撇來目光,卻無一人停留。前院吹鑼打鼓鬨到日暮,陸書瑾便在後院跪到日暮,起來的時候雙腿劇痛無比,方走兩步就重重地摔在青石路上,在地上趴了許久都沒能起來。
她低著頭,看著那些人的腳一個一個從她麵前經過,卻沒有一雙鞋能夠停下來。
陸書瑾回去之後砸碎了那支杏花簪,她沒有感覺難過,已經對彆人的善意和關懷不抱任何期待。
今日在玉花館摔倒的那會兒恍若當初鑼鼓喧天的那個晌午,她還苦中作樂地想,這次比上次好點,不至於在地上趴很久都爬不起來。
卻沒想到視線中猝不及防出現一雙黑錦靴停在她麵前,緊接著就是一股結實的力道將她從地上提起來,再然後她就看到了蕭矜的眼睛。
儘管他喝花酒,曠學,毆打同窗,測驗作弊又整日捧讀豔情話本,字寫得比狗扒的還難看,看起來似乎劣跡斑斑,但陸書瑾就是覺得那雙眼睛不像是一個壞人的眼睛。他眸色有些淺,裡頭是淡淡的,隱忍不發的慍怒。
陸書瑾已經忘記那慍怒之中有沒有關懷,但每次回想起那個瞬間,她的心裡就湧起一股不易察覺的,捉摸不透的情緒。
她躺在安靜的舍房之中,聽著外頭風吹過樹梢的葉聲,慢慢琢磨著,不知怎麼入了睡。
睡到後半夜,陸書瑾突然被一陣敲門聲給吵醒。
她睡眠本就不大好,是以外頭的人在敲到第三下的時候,她就從床上坐起,仔細一聽外麵似乎有人低聲詢問,“陸公子,可否開門?”
陸書瑾下床點燈,將外袍披在身上,站到門邊警惕詢問:“是誰啊?”
“我家少爺經喬老安排,今晚要入住這間舍房,還請陸公子開門,我等將東西抬進去。”外頭的人回答。
陸書瑾滿頭霧水,卻還是開了門。
畢竟當初吳成運也跟她說過了,這舍房本就是兩人一間,隻不過有些當地的少爺不樂意住在這裡,所以才有的舍房空下來。
現在人少爺來住了,她斷沒有將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門開之後,打頭的人朝她拘了個禮,隨後就低聲招呼著身後的人將東西一一抬進來。因著是深更半夜了,為了不打擾彆的學生休息,這些人皆是輕手輕腳卻又極為利索地將軟榻,席墊,茶盞長燈等各種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用具抬進來,擺放好。
陸書瑾不敢再睡,坐在床邊看著這群人進進出出,折騰了兩刻鐘才停歇。
“少爺,都安置妥當了。”
“嗯——”外頭傳來一個聲音,緊接著就見蕭矜打著哈欠進了門,眉眼儘是睡意,含糊道:“水可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