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真的是不大好受。陸書瑾這一晚睡得都不安寧,裡頭的棉衣全都汗透,渾身黏膩。
且夢中好似被關在巨大的爐子之中,任憑她如何掙紮都擺脫不了,直到後來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聲呢喃。
沒聽清楚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是誰在說話,陸書瑾隻是覺得那聲音讓她覺得很熟悉,也無比安心,神奇地撫平她的燥意。
隔日早晨,陸書瑾剛睜開眼睛就看到麵前有一張俊臉,僅有一掌的間隔,如此之近的距離讓陸書瑾頓時驚醒,完全沒了睡意。
就見蕭矜半張臉埋在被褥裡,微微勾著脖頸,閉著眼睛睡覺時俊朗的眉目沒有任何攻擊性,看起來乖巧而溫馴。
陸書瑾並不為美色所迷惑,她驚訝地察覺自己居然一點戒備之心都沒有,可見昨晚實在是病得太糊塗了,竟毫無防備地與蕭矜麵對麵睡。
她支起上半身往後看,才發現自己將蕭矜擠到了床邊上,他側著身子看看停在床沿的位置,再往後一翻就能掉下去。
陸書瑾覺得自己睡覺是很乖巧的,有時候她能保持一個姿勢睡大半夜,再窄小的地方都睡過,不至於在這樣一張兩人睡都綽綽有餘的床榻上擠得蕭矜險些掉下去。
不過由於昨晚喝了藥之後她一覺悶到現在,並不知道夜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陸書瑾縮回了床榻裡麵背靠著牆,目光卻一直盯著蕭矜未動。
他睡得很沉,呼吸有些重,儼然處於深睡的狀態之中。
雙眉平和,睫毛還算長,看起來並沒有做不好的夢或者藏了沉重的心事。
撲麵而來的男性氣息讓陸書瑾有些無所適從,奇怪的感覺從心裡隱秘的角落中騰起,她從未想過會有一日在睡醒睜眼時,身邊躺著一個男子。
像是同床共枕的夫妻。
陸書瑾想起那晚喝醉的蕭矜,強行按著她手腕的力道,落在她臉頰上耳垂邊那濕熱的呼吸,和不安分的唇舌。
她身上又燒起了熱意。
陸書瑾撇開視線盯著床帳看了半晌,有些忍受不了身上黏膩的感覺,於是裹著棉衣慢慢從被褥裡爬出來。
她的動作已經足夠輕緩,但跨過蕭矜是不可避免的,就在她的腳才上床沿時,蕭矜像是察覺到了動靜,忽而動了動頭。
他眼睛稍稍睜開一條縫,下意識往床榻裡麵看了一眼,發現裡麵的被窩是空的。
蕭矜又抬起頭往後掃了一眼,看到陸書瑾正踩在床邊,他就勢往裡挪了挪。
他挨著天亮剛睡沒多久,這會兒沒什麼精力,便沒有說話很快又閉上眼睡去。
陸書瑾見他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也沒有打擾,就下了床榻。結果床邊隻有蕭矜的木屐,她彎著腰找了找,忽而想到她昨晚是被蕭矜扛過來的,鞋子還在自己的床榻那邊。
陸書瑾失笑,想著反正蕭矜未醒,便借了他的木屐。
蕭矜的木屐是特製的,冬天穿有些凍腳丫,她將腳套進去的時候被涼得打了個激靈。
木屐比她的腳大了不止一星半點,走起來發出拖拉的聲音,陸書瑾趕忙去了自己的床邊換上鞋子,再將他的鞋送還回去。
她先去浴房燒上水,繼而將昨夜被水浸濕的被褥給拖出來,抱去了門外的杆子上晾曬。
外頭日頭正好,是仲冬裡少有的暖陽,陳岸等隨從一大早就在門外守著。
“陸公子,早啊。”陳岸熟稔地與她打招呼,順手去接她手中的被子。
陸書瑾笑著應道:“辛苦了。”
兩人一起將被子搭在竹架上,陳岸問道:“公子的病可好些了?”
她稍稍一愣,點頭道:“自然,多謝關心。”
陳岸說道:“昨夜裡少爺突然喚人洗藥爐,我還以為是少爺生了病呢,沒想到是陸公子。我們少爺從未動手熬過藥,可見少爺極為看重陸公子。”
她何嘗聽不出這話的意思,笑了笑,在話中打了個太極:“蕭少爺是個好心的。”
蕭矜是不是好心人,打小就在蕭府長大的陳岸自然門清。
他道:“陸公子是斯文人。”
陸書瑾回了房之後,浴房的水也燒得差不多,她往池子裡又兌了涼水,反鎖好門整個人泡進熱水池裡,頓時發出一聲喟歎。
出了一身的汗之後再泡個熱水澡,再舒服不過了,陸書瑾都舍不得從裡麵起來。
可惜的是冬日裡的水涼得快,儘管陸書瑾再貪戀,也隻能在水溫降下去之前爬出來。
陸書瑾綰起濕發,穿好衣裳,順勢坐著小板凳用泡澡剩下的水洗淨了衣裳,起身時扭了扭酸痛的腰,這才推門出去。
她自出來之後就沒買過女子相關的衣裳,所以即便是貼身衣裳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一並掛在外麵竹架上晾曬。
回去後關上門,陸書瑾一邊擦著頭發,一邊給自己煮藥。
雖說她一早起來感覺狀態還不錯,但方才又洗了一回身子,怕病情反複,還是再煮一包藥穩妥。
雲城的冬季寒冷,早起就鮮少聽到鳥兒的啼叫了,勤奮的學子也不會在大冬日早起站在外麵背書,是以陸書瑾這麼往桌前一坐,房中就顯得相當安靜。
很快藥罐子煮開了,小火之下咕嘟咕嘟地滾著,她將窗戶稍微開得大點,拿著蕭矜昨日用的扇子將藥味和炭火氣味往外扇,另一隻手則拿著書沉浸地看。
陸書瑾沒注意時辰,一看就看了許久,這才發現湯藥都被她熬得縮水一半,她趕忙將湯汁倒出來,放在窗口邊上冷涼。
藥汁熬得極為漆黑,看起來如墨水一般,衝鼻一股酸苦的味道,光是聞著就已經知道它的厲害。
她翻出之前買的一些甜的糖果,先往嘴裡塞了一小塊,待嘴裡吃得差不多時,藥也放涼。
陸書瑾聞了覺得害怕,便捏著鼻子一口氣將半碗藥給悶了。
比蕭矜昨夜裡熬得要苦太多,陸書瑾簡直要被折磨出兩行淚,她趕忙往嘴裡塞了好幾塊糖,饒是如此也許久之後才驅散嘴裡的藥味。
將藥罐洗刷乾淨,一切都忙活完,蕭矜還在睡。
陸書瑾滿心疑惑,心說蕭矜就算是比她晚睡,也不該到現在了還沒醒的動靜吧?難不成是被她也染上了風寒,正窩在被窩裡難受?
她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趕忙放下了書輕步走去床榻,想開口喚他卻又隔著床帳看見蕭矜被子蓋了一半露出半隻被揉亂衣袍的手臂,臉朝著外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