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瑾輾轉難眠,一直到後半夜才慢慢入睡。
而同樣深夜難眠的,還有葉洵。
他晚上喝的酒太多,再好的酒量也頂不住,腦袋泛著暈。
卻點了燈,坐在燈下研究整個風亭山莊的地圖。他幼年時就曾來過此處,自那之後幾乎每年都會來山莊一次,這裡的地形基本都摸透了。
山莊戒備森嚴,從外麵攻入極為棘手,但若是從裡頭動手腳,裡應外合,再堅固的堡壘也能輕鬆摧毀。
他揉著疼痛的額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沾著濃烈的酒氣,讓他自己都感覺不適。
在燈下看了許久,直到雙眼疲倦了,才起身脫外衣,打算休息。
剛吹熄了燈,外麵就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葉洵在黑暗中一頓,隻得又摸上火折子將燈點亮,腹誹這大半夜的怎麼還有人來敲門,跟芹芹一樣鬨人。
他壓著眉間的煩躁起身去開門,就見門外站著的是山莊的下人,他一臉歉然地看著葉洵,說道:“半夜叨擾葉大人還望見諒,隻是令妹半夜上山,一直喊著要找葉大人,小的們也是迫於無奈才在半夜尋來。”
葉洵原本表情還極為不善,一聽這話,頓時滿是驚愕,“什麼?”
旦見一個披著雪白大氅的人從旁邊走來,帶著大大的帽兜將臉罩住,隻能看到帽兜邊上一圈狐毛在風中輕晃。
“芹芹?”葉洵心跳都停了。
穿著雪白大氅的人一下就跨進了門檻,伸手將他抱住,往他懷裡鑽,發出低低的聲音,“哥哥……”
這聲音一聽就是葉芹的,他大吃一驚,揮了揮手將山莊下人屏退,順道關上了門,氣道:“怎麼回事?你怎麼大半夜跑到這裡來了?”
葉芹把帽兜掀開,露出一張被凍紅的臉,仰頭對她道:“哥哥不在府中,我便來找哥哥。”
“太胡鬨了!”葉洵氣得腦子發懵,“我說了過幾日就會回去,誰準你在外頭亂跑的!萬一遇上危險該如何是好?”
葉芹兩隻手絞在一起,低著頭,也沒說為何突然來這裡,隻道:“哥哥不在。”
葉洵道:“風亭山莊這幾日很危險,你不能留在這裡,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葉芹立馬就拒絕了,她側過半個身子,有一股倔強的意味,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回去。”
原本喝多了的葉洵在這會兒突然意識到葉芹的情緒有點不對勁,他知道葉芹從不是喜歡胡鬨的人,相反的,許是知道幼年喪母和自己的腦子不好,她比任何孩子都聽話乖巧,害怕自己的不當行為被嫌棄,鮮少有反抗的時候。
葉洵放緩了情緒,已經能猜到葉芹半夜跑出來的原因了。
他拉了下葉芹的手,問道:“芹芹不想回家,是因為有人欺負你了嗎?”
葉芹抬起眼看了他一下,眼神裡充滿委屈,說道:“哥哥不在,他們就讓我呆在房中不準出來,我偷偷跑出來找陸書瑾,結果陸書瑾也不在,我就上山來找你了。”
葉芹說得不多,都是一句話帶過,但葉洵知道是家中那些人定然做得過分,否則葉芹也不會被逼得半夜跑出來。
他摸了摸葉芹的腦袋,說道:“是哥哥不對,不應該將你獨自留下,既然你都來了,那過兩日便與我一同回去吧。”
葉芹立即高興起來。
楓林院裡住的全是男子,且已無空房,這大半夜的也不好再去驚動彆人,葉洵便讓葉芹睡在裡屋的寢房,他自己睡在外屋的長軟椅上。
葉芹半夜上山,早已疲倦勞累,與葉洵說了兩句話之後就去睡覺,葉洵卻半點睡意都無,將桌上那些地圖又拿出來,繼續研究。
葉芹的出現,就意味著計劃要更改,至少不能讓葉芹發覺這一切。
葉洵點著燈,徹夜未眠,直到東方吐白,長夜終結。
最先傳來動靜的,是蕭矜的房間。
他的房門打開,梁春堰捂著腦袋從裡麵走出,臉上的表情不怎麼好看。
站到門外,他沒有立即走,而是問道:“蕭少,我昨夜真的是摔暈的嗎?為何我的後脖子那麼痛?”
蕭矜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打了個哈欠道:“是啊,你不慎腳滑摔倒,脖子撞到了桌角,頭撞到桌腿,然後就暈過去了,我本來想將你搬回你自己房間的,但你太重了我搬不動,隻好作罷。”
梁春堰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忍氣吞聲道:“給蕭少爺添麻煩了。”
蕭矜倚在門邊,挑著嘴角笑:“彆說得那麼客氣,好歹咱們也在屋子裡同睡了一晚上,院子的後麵有湯泉,不知梁公子可有興致與我一起去泡一泡?”
梁春堰拱了拱手,“多謝蕭少的好意,我……”
後麵的話說了什麼,聽不清了。
陸書瑾想下榻去門邊再聽得清楚一點,梁春堰卻轉身離開,蕭矜的門也關上,一切又恢複了安靜。
她昨夜沒睡好,方才一聽到動靜,立馬就醒了,迷糊間聽到梁春堰與蕭矜說話,就一下子坐起來。
隻聽到蕭矜邀約梁春堰一同去泡湯泉。
說句公道點的話,與梁春堰相比,她跟蕭矜的關係明顯要更親近一點吧?為何昨日一整天都沒聽蕭矜對她提過一嘴一起去泡湯泉的事?
難不成她與蕭矜的關係,還比不上梁春堰與蕭矜的關係嗎?
分明在前幾次見麵的時候,兩人總是一副不熟悉的樣子。
“這能一樣麼?”蔣宿把大腿拍得啪啪響,擺出一副老大哥的樣子,“陸書瑾啊,你還是太年輕了,根本分不清楚友人和愛人的區彆啊!”
“噓,噓——”陸書瑾趕忙用食指壓在唇上,示意他小點聲。
早膳過後,院子裡又沒有人。
蕭矜與季朔廷仍舊去找蕭衡,約莫還是在忙後山山澗的事,葉洵一大早就出去,不知道作何,梁春堰還在房中休息。
陸書瑾和蔣宿這兩個閒人就又坐在亭子裡聊起來,陸書瑾實在沒忍住,將迷惑了一整個早上的問題說給了蔣宿。
蔣宿的反應很大,那嗓門恨不得吆喝得山莊裡所有人都知道,把陸書瑾嚇了一跳。
她站起身,對蔣宿道:“咱們去外麵,邊走邊說吧。”
她剛走出亭子,葉洵的房門突然就從裡麵打開,就見葉芹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往外走,顯然是剛睡醒。
陸書瑾見了她,比方才那一跳嚇得更厲害,微微瞪圓了杏眼,“葉姑娘?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陸書瑾!”葉芹一聽到她的聲音,臉上的困意也消散,歡喜地朝她小步跑來,“我昨日去你的住宅找你,宅中下人都說你出去了,沒想到你竟然也在這裡!”
對於葉芹的突然出現,蔣宿和陸書瑾兩人都極為震驚,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葉芹洗漱完,還拿了三塊剛出爐的烙餅,分給陸書瑾和蔣宿一人一塊。
三個人往外走,葉芹就先開口,“你們方才在聊什麼?”
蔣宿這才想起方才被打斷的話題,看了一眼陸書瑾,而後道:“陸書瑾問我蕭哥為何不邀約他一同泡湯泉。”
陸書瑾的臉蹭一下就紅了,有氣無力道:“不是這個意思。”
她問題的核心是在於蕭矜為何邀請一個前幾次見麵不熟悉的人泡湯泉,卻對她隻口不提。
到了蔣宿嘴裡就完全變味了。
葉芹道:“我知道,因為小四哥隻想自己泡。”
“可蕭哥邀了梁春堰啊。”蔣宿攤手。
葉芹約莫是思考了一下梁春堰是誰,然後說:“那就是小四哥想與他一起泡。”
蔣宿聽她說話,就知道她沒有資格參與這場討論,於是不再理會,隻轉頭看向陸書瑾,說道:“這就是我方才跟你說的,友人和愛人的區彆。”
“有些時候,大多數人都是因為脾氣相投所以才會成為朋友,是以友人之間就鮮少發生爭執,有說不完的話,自然而然就會顯得更親近些。但是愛人不同,兩個脾氣與行事完全不一樣的人都有可能相愛,即便是不斷爆發爭吵,也會被彼此吸引,不能自拔割舍不斷,這才是愛。”
蔣宿說得頭頭是道,一副很有研究的樣子,“有些事情隻能跟愛人做,跟友人是無論如何都做不成的。”
“比如呢?什麼事啊?”葉芹天真地追問。
蔣宿支支吾吾,眼神飄忽,過了好一會兒才胡扯:“比如一起泡湯泉。”
陸書瑾捏著熱乎的烙餅,心裡不知是什麼奇怪滋味,她多少能聽出蔣宿所說的話底下藏著的意思。
怪異的情緒盤旋在心頭,一會兒是覺得蔣宿在胡說八道,一會兒又不斷回想著梁春堰在蕭矜房中呆了一整夜,早晨又喊他泡湯泉的事。
更重要的是,蔣宿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陸書瑾是讚同那些話的。
因為有些事情,隻能與相愛之人做,再親密的朋友也做不得。
蔣宿還在不停地說著,從一些他認為的細枝末節裡分析蕭矜與梁春堰的關係,聽得陸書瑾腦子嗡嗡響個不停。
直到一個婢女行至麵前來,衝三人福身道:“哪位是陸公子?”
陸書瑾怔然道:“是我,何事?”
“莊主有請,還請陸公子隨我來。”
陸書瑾將烙餅隨手遞給了葉芹,說道:“我去去就回。”
隨後就趕忙跟上婢女的步伐。
她來這風亭山莊就是為了見山莊的主人秦蘭蘭,但昨日秦蘭蘭忙於彆的事未能現身,今日卻特地派人將她喚過去,明顯是蕭矜向秦蘭蘭提過。
沒想到他在忙彆的事途中,還能記著這件來之前答應她的事。
陸書瑾跟著婢女去了昨日所見的高牆旁,順著石階往上,來到樓宇的麵前。門是敞開的,門口站著兩個身高馬大的守衛,目不斜視地守著。
婢女站在門口衝裡麵道:“莊主,陸公子帶來了。”
“請進。”房中傳出女子婉轉清脆的聲音。
陸書瑾不免有些緊張,正了正衣冠,然後放輕了腳步往裡走。
整個房間並不奢華,所有擺件看起來都稀鬆平常,透著一股子古樸的氣息,桌椅都是紅木所製,顏色很沉,乍眼一看給人一種沉穩古板的感覺。
那女子就坐在矮桌後頭,身著青色長衣,鋪展在地上,長發梳了個簡單的發髻,垂下來的發絲蓋在身上。
唯一讓陸書瑾驚訝的,是這女子的眼睛被黑綢布遮住,雖看不清全貌,但也能感覺出是個美人。
儘管秦蘭蘭的眼睛根本看不見,但陸書瑾還是禮節周全,對秦蘭蘭作揖,“鄙人陸書瑾,能夠見秦莊主一麵,實乃榮幸。”
秦蘭蘭一笑,就顯出來上了年紀的皺紋,聲音柔和道:“我知道,昨日蕭矜跟我提過,先做吧。”
陸書瑾走到矮桌的對麵坐下,婢女上前來,給她倒上熱茶,清淡的茶香慢慢飄出來。
“聽蕭矜那小子說,你平日裡酷愛讀書,是個一心向文的君子。”秦蘭蘭道。
“我沒什麼能力,做不成彆的事,但是讀書是天底下最輕鬆的事了,並沒有蕭少所說那般高潔。”陸書瑾說話時下意識笑了笑,而後很快反應過來,她看不見自己的笑容。
秦蘭蘭勾著唇角,“不錯,當初我念書時,也是抱著這樣的念頭。”
陸書瑾沉默了一瞬,忽而道:“我聽聞秦莊主曾在京城辦過隻收女子入學的私塾,便心生仰慕,想來向秦莊主了解曾經事跡。”
提及此,秦蘭蘭的笑容淡了一瞬,顯然是觸及到了她心底的陰霾之事,但她性子溫婉,並未表現出抵觸的情緒,說道:“你為何會好奇這些事?”
陸書瑾看著麵前這個溫和美麗的女人,一字一句道:“我想開辦女子書院,讓女子也能入學念書。”
“女子被當做玩物,貨品之事比比皆是,是權柄的犧牲品,是謀求利益的利用,是無法為自己抉擇的玩偶。”陸書瑾說:“朝堂需要的不是男人,而是天下能人,若是女子自小接受那些教育,未必低男人一等。”
秦蘭蘭抬了下手,身邊的婢女便去關上了門,房中靜下來。
秦蘭蘭沉聲道:“你想為天下女子立命,開創女子能夠入朝的新律?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陸某沒有那麼遠大的誌向,”陸書瑾垂下眼眸,輕聲道:“不過是想儘綿薄之力,為女子爭一席之地罷了。”
秦蘭蘭沒有接話,接下來就是長久的沉默。
陸書瑾也耐心等著。
不知兩人對坐了多久,秦蘭蘭才慢慢地開口道:“當年我尚年少,讀書多年而不得考取功名,滿腔才學得無所用,便動了為天下女子請命的心思,辦了私塾。”
“但此事遭到了朝中大臣們強烈反對,彈劾我父親的奏折數不勝數,但由於是私塾,皇上也並未乾涉。”秦蘭蘭聲音平緩道:“隻是此舉終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得罪了太多人,導致我的夫遠死邊疆,而我也因此瞎了一雙眼,最後為了不讓父親受我的牽連,我隻得放棄了私塾,回到雲城。”
“蜉蝣豈能撼動大樹,有些事情咬咬牙挺一挺也能為之,而有些事情不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成功。”秦蘭蘭抬手摸了一下蒙著黑布的眼角,聲音充滿悵然,“我就是如此,為當年的衝動付出了代價,後半輩子再也不見光明。”
陸書瑾感受到一股無比龐大的力量壓上了她的脊梁,讓她差點整個人都垮下去。
秦蘭蘭是內閣大學士之女,學富五車,高門出身,隻是辦了個女子私塾竟就落得如此下場。
而家世背景那些東西陸書瑾全都沒有,她想開辦女子書院簡直難於登天,麵對的危險也非同小可。
秦蘭蘭問道:“聽了我的遭遇,你不害怕嗎?”
於是陸書瑾如實點頭,“害怕的。”
但她又道:“我其實並不知道日後我麵對危險時,是否還能堅持現在的想法,更不知我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或許我做不成任何事,或許我會在某一日害怕退縮,可此刻的我仍覺得還不是放棄的時候。”
“我想做的事情非一日能成,此誌也非突然湧現,縱然我無法預測將來之事,至少當下我堅定且願意為此努力。”陸書瑾低下頭,目光落在麵前的杯子上,在滾燙的茶水裡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看到自己那雙無比漆黑的眼眸。
她是個出生再平凡不過的人,隻不過多讀了幾卷書,不敢說自己有什麼宏圖大誌,更不敢認為自己學識淵博,遠勝常人。
但正如蕭矜所言,塵世間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在攀登大山,陸書瑾是千千萬萬攀登者之一,滄海一粟。
平凡卻不想平庸。
秦蘭蘭輕笑了一聲,溫柔地鼓勵道:“且將新火試新茶,詩歌趁年華。想做什麼便去做吧,若風華正茂之時都束手束腳畏畏縮縮,日後豈能成就大事?”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新帝登基之時,上奏此法。舊律當廢,新律當出,若是你有那個能耐,就將一紙訴求上奏新帝,皇權才是最高權力,如若你能得到皇權支持,此事就成功了大半。”
“新帝……”陸書瑾喃喃道。
“很快了。”秦蘭蘭壓低聲音,緩聲道:“你是蕭矜的人,應當多少也能聽到消息,年末至此,京城那邊漸起動亂,用不了多久皇權就會易主。最好的辦法就是借蕭家為梯,但難題就在於你能否說服蕭大將軍。”
陸書瑾從前隻覺得自己的這個願望難以實現,現如今被秦蘭蘭一步步拆分了細說,才明白此事非一個“難”字能夠概括。
她從秦蘭蘭那裡離開之後,心底湧出滿滿的無力感,耷拉著眉眼,全然沒有看風景的興致。
回去之後就看到蔣宿仍拉著梁春堰說話,陸書瑾路過的時候聽了一耳朵,蔣宿在問他是驢跑得快還是騾子跑得快。
午膳隻有五個人吃,葉家倆兄妹加上梁春堰蔣宿,還有陸書瑾。
臨近夜幕時,天空落下一聲響雷。
天陰得很快,像是一場巨大的暴風雨襲來的前兆,滾滾黑雲像是壓在頭頂上,雷聲由遠及近,恍若野獸的低吼。
天色黯淡無光,房內點起了燈,陸書瑾推開窗子,寒風就一股腦地湧進來,徑直拍在臉上,她趕忙又將窗子關上。
要下雨了。
雷聲不斷,但雨卻一直沒落,直到夜色濃重,窗子屋頂才傳來雨滴的聲音,在短短幾個瞬息間就密集起來,雨聲直往耳朵裡鑽。
蕭矜回來的時候,整個身子差不多濕透,雨水順著他的麵容往下淌,他把糊在臉上的發絲往後撩,就見蔣宿坐在簷下看雨。
“蕭哥!”蔣宿高興地喊:“你回來了?”
蕭矜應了一聲,順嘴問道:“梁春堰呢?”
蔣宿忍不住咧著嘴笑,指了指門內,“在房裡呢,莫擔心,我看得緊。”
蕭矜想先去跟陸書瑾說兩句話,但身上濕透,寒風再一吹,鐵打的身子也是扛不住的,他就道:“我去後麵湯泉泡會兒,你給我送一壺酒進來。”
“好嘞。”蔣宿應道。
蕭矜朝陸書瑾的窗子看了一眼,抬步往後麵湯泉室裡去。
蔣宿去找下人拿了酒和杯子,剛出膳房,就看見梁春堰從屋中出來了,正撐著傘像是要外出的樣子。
正巧陸書瑾也開了門,正伸著脖子往外張望,也不知道是在看誰。
蔣宿趕忙過去,將酒壺往她手中一塞,說道:“蕭哥在後麵泡湯泉,你將酒送給他。”
然後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我得跟著梁春堰。”
陸書瑾還來不及說什麼,蔣宿就風風火火地離開,擠去了梁春堰的傘下。
她低頭看了看酒壺,扭頭去房中尋了一圈,沒看到有傘,便冒著雨往後院處去。
為了少淋些雨,陸書瑾捧著酒壺一路小跑,幸而湯泉室離得並不遠,跑了一小段路就到了門口,推開了門擠身進去。
進去之後就看到兩邊的牆壁上掛著燈,並不明亮,映在地上灰蒙蒙的。
再往前還是一道門,這扇門小一些,隻能容兩人並肩,裡麵則是厚重的棉簾,掀開進去,一股濕熱的霧氣就撲麵而來。
湯泉是天然的,冒出的騰騰熱氣將整個室內烘得極其溫暖,很快就將陸書瑾身上的寒意驅逐。四方的牆壁上掛著的燈也因為這霧氣而顯得朦朧昏暗,地上是白玉石所鋪的地磚,倒映著光,看起來十分光滑。
她在霧氣中隱約看到前麵有一個方形的大池子,池邊靠著一個人,長發束起來卷落在岸上,露出半個白皙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