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矜。”她喊了一聲,但沒人應。
這池子隻有一人,除了蕭矜沒有旁人,但不知為何,他不應聲。
“蕭矜。”陸書瑾又喊了一聲,將酒壺放在地上,說道:“你要的酒我放在這裡了,你自己來拿,我就先走了。”
她說完等了一會兒,見蕭矜一點反應都沒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猶豫片刻,還是轉身掀了簾子出去。
她在門外站了片刻,疑惑為何蕭矜不理睬她,這是完全沒有原因的。
陸書瑾皺著眉苦惱地往前走了幾步,忽而想到蕭矜是不是因為彆的什麼原因,泡在湯泉裡暈過去了?
若是如此,他在暈的過程中不慎滑落湯泉中該怎麼辦?
陸書瑾心裡惶惶不安,趕忙又轉身進去,就見蕭矜仍背對著門坐,一動不動。
她顧及不了那麼多,彎腰將酒壺杯子又撿起來,小心地往蕭矜那邊走去。
走得近了,就能清晰地看到蕭矜的肩胛和臂膀,長發隨意地鋪在地上,熱氣熏得他皮膚比平日裡要白許多。
“蕭矜。”陸書瑾緩步靠近,試探著喊他。
蕭矜還是沒有反應。
她將酒擺在岸邊,蹲下來去推他的肩膀,剛用力,蕭矜就整個人一滑,溜進了湯池之中。
這下可把陸書瑾嚇了個魂飛魄散,鞋子都沒脫,整個人就撲下了湯泉,還沒來得及探進池子裡摸索他,卻見他突然從池中站了起來,水聲嘩啦啦作響,從他的麵上洗涮而下。
蕭矜嗆了兩口水,一邊將水從麵上拂去,一邊咳得肺都快出來,轉頭一看陸書瑾竟然站在他麵前。
陸書瑾表情著急,身上的衣袍還好好地穿著,站著時湯泉水麵沒及她的腰腹之處,瞪著一雙眼睛看她。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怎麼在這裡?是你把我推進水裡的?”
陸書瑾停頓了片刻,才說:“我方才一直喊你沒見你有反應,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過來想晃下你肩膀,剛一推你就自己滑進池中……”
她說著說著,沒控製住眼睛,往下一落,從他精瘦的胸膛一滑,就看到水麵落在蕭矜的腰際。
是穿了褲子的。
她趕忙撇開視線,不再去看。
“我方才睡著了。”蕭矜簡短地解釋。
陸書瑾的眼神跟帶了鉤子似的,隻往他身上一落,他的身體立即就被點燃了,看到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就燃起火。
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再加上麵前又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身體被溫暖的湯泉一泡,整個人就好像燒起來似的。
陸書瑾滿含羞意的閃躲,更讓他躁動不安。
他咬了咬牙,努力按下了蓬發而出的欲,又坐回池中的玉石階上,說道:“既然酒送來了,你快些回去吧,儘快將衣裳換了,免得染上風寒。”
陸書瑾僵了一下,“哦、哦。”
她抬步往岸上走,心中遠不如麵上看起來平靜。
雖說她不會留下泡湯泉,但他想不明白蕭矜到底是為什麼,能夠邀約梁春堰泡湯泉,卻沒能開口挽留她一句呢?
難道在他眼裡,他和自己的關係還比不得梁春堰?
他真的是因為喜歡男子,而對梁春堰產生了特殊的情感?
陸書瑾心亂如麻,手扒著岸邊往上爬,卻因為身上厚重的棉衣吸滿了水,變得無比沉重,已經成了她完全撼不動的力量。
那纖瘦的胳膊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上岸,最後她深吸一口氣用雙臂猛地一撐,總算將自己從湯泉裡撥出,剛想抬腿往上爬,手卻一滑整個人又跌落進了湯泉之中。
溫暖的泉水頓時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往她的耳鼻裡鑽,陸書瑾嚇了一跳本能地吸了一口,立即就抽乾了肺裡的氣,窒息感鋪天蓋地。
但是很快地,她的腰就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抱住,將她拽出了水麵。
陸書瑾猛烈地咳嗽起來,一張臉染上通紅的顏色。
蕭矜有些心疼,將她迎麵抱坐在自己曲起的腿上,拍著她的後背道:“怎麼讓你上岸,你還往泉水裡鑽呢?”
陸書瑾咳了一陣,稍稍有些恢複呼吸,一抬頭就看到蕭矜的臉近在咫尺。
她那雙黑珍珠般的眼睛濕漉漉的,咳得眼圈發紅,頭發也濕透乖順地黏在她的臉上,襯得小臉極為白嫩漂亮,神色之中帶著些許委屈。
蕭矜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喉頭一滑。
“太重了,我爬不上去。”
陸書瑾說完,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坐在蕭矜的腿上,兩隻腳頂在他坐的玉石階旁,蕭矜的手還圈著她腰的兩側,一直沒鬆手。
距離如此近,姿勢又曖昧,陸書瑾心臟狂跳不止,伸手推著他的肩頭,開始掙紮,“讓我下去。”
“彆動。”蕭矜在她的腰上稍微用了些力,將她抱住,說道:“彆走了,一起泡湯泉吧。”
陸書瑾被怎麼一摟,身子又往前滑了滑,與蕭矜的距離實在是過於近,她忍不住將身子往後仰,“你……”
但是對上蕭矜的眸,陸書瑾整個就愣住,話沒能說出來。
那雙漂亮的眼睛不是純粹的黑,即便是在這樣昏暗的光下,也能看出眸色稍淺,裡頭翻湧著完全沒有掩飾的,濃鬱到呼之欲出的□□。
他緊緊盯著陸書瑾,仿佛是令人無法拒絕的蠱惑,所泄出的情愫將她完全裹住,再移不開視線。
越是對望,心裡的情緒就越是膨脹,難以克製地瘋狂生長,將陸書瑾的所有理智焚燒。
蕭矜的頭俯過來,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她靠近,視線從她的眼睛落到她的唇上。
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陸書瑾咽了口水,心臟的瘋狂跳動讓她不知所措,眼底泛起慌亂。
但她的手就搭在蕭矜的雙肩上,一旦有任何抗拒的意圖,是完全可以將蕭矜推開的,不用多大的力氣,隻要蕭矜感受到她的不願,自己就退開了。
可陸書瑾隻是用那雙藏著怯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簡直就是讓蕭矜忍受不了的勾引。
他越靠越近,呼出的氣息噴在陸書瑾的臉上,與她的急促的呼吸糾纏在一起,灼熱的溫度在兩人之間翻騰,將曖昧炙烤成了霧氣,把兩人淹沒其中。
就在他即將觸碰到陸書瑾唇的那一刹那,陸書瑾的頭微微一偏,幅度不大,本來是躲不開的,但蕭矜卻因此停住了。
然後他往後退,抽離了曖昧,靠回池壁上。
蕭矜把視線落在旁邊的池麵上,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把你送上去。”
他說著就要動身,陸書瑾卻在他的肩上按了一下,聲音不大,似乎還帶著方才未褪去的羞赧,“等等,我……有話要問你。”
蕭矜就坐著不動了,重新看向她,“要問什麼?”
“你……”陸書瑾斟酌半晌,終是開口,“傳聞說你喜歡男子,是真的嗎?”
蕭矜先是一愣,繼而眼中攀上笑意,說道:“誰知道呢,你猜猜?”
“你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嗎,為何還要我猜?”陸書瑾沒想到會得到一個這樣的回答。
“還真說不好。”蕭矜道。
陸書瑾自己都沒察覺她搭在蕭矜肩上的手用了些力,說:“你當真喜歡梁春堰?”
“什麼?”蕭矜聽完當即就笑了,“你在說什麼胡話?”
“蔣宿、蔣宿說……”陸書瑾一咬牙,直接將心裡的困惑說出來,“你若是不喜歡他,為何你讓蔣宿去照看他?為何你們夜間會私會?為何你要邀約他泡湯泉?你們……你們何時這麼親密了?”
蕭矜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甚至沒有生氣,隻剩下了笑。
“所以你和蔣宿就認為我喜歡梁春堰?”
蕭矜說完這句話,都恨不得一頭紮進池子裡把嘴來來回回洗個幾遍。
說這話,嘴都嫌臟。
陸書瑾盯著他看,“你隻需說那傳言是真的還是假的,隻要你說我便信。”
蕭矜認真想了想,說:“不知道。”
陸書瑾一下就皺起眉毛,“這是什麼回答?”
蕭矜笑著問她,“若是我說是,你當如何。”
“勸你迷途知返!”陸書瑾立即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這對我來說,還真是難以說出口的事。”蕭矜語速輕慢,倒是沒見絲毫為難的神色,隻是問她,“但是咱們應該對彼此都坦誠相待,是不是?”
陸書瑾太想知道答案,沒留意這話中的圈套,直接點頭。
蕭矜笑容加深,側身撈過酒壺,倒上半杯遞到陸書瑾麵前,“那你喝了這杯酒,我就告訴你實心話。”
酒香直衝鼻子而來,陸書瑾低眸看了一眼,見這杯子並不大,且才倒了一般,跟一口口水差不多,心一橫閉著眼睛就咽下去了。
她接過杯子,都沒什麼猶豫,仰頭喝進嘴裡。
蕭矜將她細嫩光滑的脖子收入眼中,雖然隻有短暫地一瞬,也足以讓他心中波瀾不止。
酒方一入口,辛辣刺激的味道就直衝鼻腔,辣得舌頭一陣麻,她的雙眉緊緊擰起,這一口竟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難受地看著蕭矜。
“不好喝?”蕭矜問。
陸書瑾點頭。
剛點兩下,蕭矜圈在她腰後的手就猛地用力,他俯身過來,頭往下壓,用陸書瑾完全反應不過來的速度含住了她的唇。
長舌刺入唇瓣,撬開貝齒,被含在口中那口冰涼的酒也染了溫度,被蕭矜一下就攪得亂七八糟。順著她的牙齒舌尖在口腔中到處流竄。
陸書瑾仰頭承受著,身體下意識就往後仰,蕭矜的手往上,攬住了她的背,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摟,用不容置喙的力道不準她退縮。
蕭矜的掠奪並不粗暴,但也完全不是溫柔,舌尖肆意作惡,在她的口腔中一寸寸搜尋著散落的酒液,與她驚得亂動的溫軟纏在一起,勾纏不休。
口中的口水越來越多,陸書瑾被迫吞咽了好幾口,連帶著酒也下了肚,口鼻裡全是蕭矜的氣息。
她本能地閉著眼,長長的睫毛止不住地顫抖著,心跳的聲音實在是太大,與蕭矜的呼吸聲和她短促的喘息混合在一起。
她不覺得驚慌也不覺得害怕,隻有身體被一股名喚情動的火點燃,滿足充盈著內心,讓她悸動不止。
直到她舌根發酸,實在是難受了,才唔唔兩聲,動手捶了下蕭矜的肩膀。
蕭矜慢慢將她放開,還戀戀不舍地在她唇角舔舐兩下,畢竟這一口實在是饞得太久了。
陸書瑾的眼睛滿是晶瑩,亮得驚人,她盯著蕭矜,抿了抿被揉紅的唇,沒有說話。
“我隻喜歡你。”蕭矜如約回答問題,“你是男子我就喜歡男子,你是女子我就喜歡女子,就這麼簡單。”
陸書瑾的耳根已經紅透了,她無從招架,不知如何應對,隻是看著蕭矜一動不動。
蕭矜抬手,指腹在她漂亮的眼睛上摸了一下,手上的水珠就順著她的眼睫毛落下來,他平複些許呼吸,又說:“同理,你也該對我坦誠才是,沒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陸書瑾難掩羞怯,呼吸長久都無法平靜,一直無意識地舔著唇瓣,露出方才被過分欺負的舌尖,良久才道:“你知道我是男子……”
然後又不說話了。
蕭矜握住她的左手,順著她的手腕往上摸,圈住她纖細的皓腕,低低道:“我隻知道你心悅我。”
陸書瑾像是被燙到手腕,左手就下意識掙紮著往後躲。蕭矜不讓她躲,湊過去用鼻尖輕蹭她的鼻尖,有一種溫柔的撫慰,“你快說,是不是?”
陸書瑾平日裡藏情緒還是很厲害的,她總是不動聲色,一斂眸,就能將心中所想藏個乾淨。
若不是那日陸書瑾喝醉,蕭矜是根本沒機會看到她手腕上的紅繩的,更無法窺探到她的心意。
那一截原本是在蕭矜玉佩上所用的長纓,卻被陸書瑾纏在了手腕上,其中蘊含的情意蕭矜看一眼就能知曉個清楚。
沒有彆的原因,隻能是陸書瑾對他動心,所以才將他留下的長纓纏在了手腕上。
她向來如此,喜歡的上上簽也掛在脖子上。
儘管她摘了長纓,也完全掩飾不住這份喜歡,因為蕭矜已經察覺到了。
陸書瑾垂著長睫,蓋住了眼眸,偏著頭不應聲。
蕭矜低沉著聲音催促,“嗯?”
良久的沉默後,陸書瑾才開口,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是。”
這份她自己都無從察覺的心意,被蕭矜發現了,陸書瑾無法抵賴。
她也終於能夠想明白,之前與蕭矜發生爭執時的疏遠和冷漠為何會讓她情緒低落那麼長時間,又為何會那麼在意蕭矜與梁春堰之間的關係,更明白蕭矜向她靠近她就開心,蕭矜對她冷漠她就失落。
全是源於心中那不知何處滋生的情愛,讓她體會到了從不曾感受過的滋味,讓她的情緒總是壓理智一頭,讓她方寸大亂。
蕭矜聽到了這一個字,頓時卸下了所有克製,再次吻住她的唇,將她往懷裡擁,去肆意品嘗她嘴裡那股烈酒過後的回甘。
陸書瑾表現出前所未有的乖順,閉著眼與他的氣息交融在一起,仿佛融化在溫暖的池子中。
蕭矜一邊掠奪不休,一邊將她的擱在肩上的手往後拉,讓她雙手摟住自己的脖子,與他更貼近一些。
陸書瑾的心被脹滿,抽絲剝繭酸澀褪去,隻剩下了甜蜜。
她不知道這份情生於何時。或許從蕭矜對她事無巨細地照顧,盯著她老老實實吃飯開始;或許是從她心情低落時,聽到他輕聲細語的安慰和鼓勵開始;或許是從她麵臨著危險時,他犯險來救開始,或許在更早之前。
陸書瑾回想起那日的初見。
她一直都清楚,當日被包子砸了後腦勺轉頭時,讓她眼前一亮的並非朝陽,而是那個站在夏風之中,神色張揚的俊俏少年郎。
蕭矜情難自控,抱著她親了許久,在她哼哼的聲音下才鬆開。
“那你說,我是喜歡男子,還是喜歡女子呢?”蕭矜低啞著聲音問她。
陸書瑾將他抱住,頭埋在他的頸窩裡,臉貼上他滾燙的側頸,小聲說:“女子。”
“嗯?說什麼?”蕭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又像是從胸腔傳來,悶悶的,含著春水般的柔和。
“蕭矜,我是女子。”陸書瑾說。
蕭矜捏了一下她的腰,笑說:“小騙子,你終於肯對我說實話了。”
陸書瑾見他這個反應,抬頭看他,“你果然已經知道,我就懷疑你這段時間有些不對勁來著……什麼時候?”
蕭矜的笑又變得有些心虛,說:“我怎麼不對勁兒了?”
“就是在年後,你突然來找我那次,你就有些不一樣,就是那日知道的?”陸書瑾嘴一撇,有些委屈,“你知道卻不說,故意瞞著我,看我的笑話麼?”
蕭矜捏了捏她軟嫩的臉頰,“你不也一直瞞著我?你知道你把我騙得多苦嗎?”
陸書瑾被他捏著臉,繼續問:“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那鬨事的大表姐,被我提去問話了。”蕭矜道:“也著實是太巧了,不然我還要一直被你蒙騙。她一直打聽你的消息,我就注意到了她,她一見我就害怕得全盤托出,說你像她主母婚前逃走的外甥女,名叫陸瑾,我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多問了幾句,問出她家住之地,再讓人前去探查,就查出來了。”
陸書瑾歎氣,“果然是她。”
她先前隻有隱隱的猜測,料想蕭矜若是能得知她的女兒身,那必然是因為那個大表姐,但一切太過巧合,蕭矜也完全沒有提及她身世,陸書瑾就一度覺得沒這個可能,便沒有深想。
蕭矜輕哼一聲,不想與她聊太多,低著頭含糊道:“再親一口。”
陸書瑾乖順地抬頭,抱著他的脖子與他親在一起,□□的驅使下,一切親昵都是順理成章。
但這次親了也沒多久,外麵突然傳來尖銳刺耳的鈴聲和渾厚的鐘聲,蕭矜立即鬆開她,扭頭朝著外麵的方向望去,屏息靜聽。
鐘聲再次傳來,蕭矜眉頭一皺,將陸書瑾從他的腿上抱下去,“可能出事了。”
陸書瑾心中一緊,“怎麼了?”
“這是風亭山莊的警鐘。”蕭矜起身上了岸,撿起扔在地上的衣袍往身上披,快速地穿好,低頭對她說:“你先在這裡彆動,我去給你拿乾淨的衣裳來。”
陸書瑾點頭,惶惶不安地目送他快步出去。
蕭矜草草披上濕透的衣袍出門,被寒風一灌,整個人都清醒許多。
大雨仍在下,他大步去了前院,發現院中竟是一片漆黑,一盞燈都沒點,也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鐘聲和尖銳的鈴聲一直在響,有的在近處,有的在遠處,亂成一團,令人心驚不已。
楓林院的門亮起一盞光,隨後季朔廷一手提燈一手撐傘,從外麵走進來。
蕭矜快步過去,雨水將他的臉不斷衝刷,洗不去眉間的凝重,“發生什麼事了?”
季朔廷沉聲道:
“秦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