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從官路上分支出來的小路不寬闊,但很平坦,像是被修整過一番,地上的溝壑全被填平。
且走一段路就會發現邊上豎著拴紅繩的木棍,像是指引。
直到走到儘頭之處,一汪湖泊就出現在眼前,岸邊修了個不算大的棧橋,橋邊停著一艘小船。
已是夕陽日暮,火燒雲染了西邊的天穹,紅霞映在湖上,放眼望去仿佛水天一色,形成無比瑰麗的畫卷。
葉芹見兄長下馬,也跟著下來,跟著葉洵往棧橋上走。
他走到棧橋的最前頭,停步朝著一個方向眺望,明明最遠也隻能看見湖對岸的樹林,但他卻像是看更遠的地方。
葉芹疑惑地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哥哥,你看乾什麼?”
葉洵指著那個方向,說:“往那邊走,就是江南。江南的水溫和,江南的人溫柔,春色常駐,美不勝收。”
葉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沒有應聲。
“芹芹可想去江南?”葉洵忽然低下頭看她。
葉芹是貪玩的個性,若是喊她去什麼地方玩,她自然是樂意的,但她卻道:“若是哥哥,那我就去。”
“哥哥不去呢?”葉洵不動聲色地問。
“我也不去。”葉芹說。
“江南是個好地方。”
“沒有哥哥的地方,算不得好。”葉芹認真地說。
不是為了討好,也不是為了取悅,她隻是在表達真實想法。
葉洵笑了笑,說:“那芹芹先去,我隨後去找你,如何?”
“去哪裡啊?”葉芹一聽,當即抬手抓他的衣袖,臉色隱隱有些變化。
“去江南啊。”葉洵說:“江南一定比雲城好得多,那是沒有煩憂的桃源聖地,即便是冬日也不寒冷,江南的人也好相處,熱情好客,男子文雅,女子溫婉,等你去了江南,就再也不用在季朔廷身上受氣了。”
他語氣上揚,仿佛帶著無限憧憬和向往,但仔細聽來,卻字字句句都是哄騙。
葉芹沒有上當,她說:“我要跟哥哥一起去,若是日後都不回雲城,那我便不去。”
葉洵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他沉默半晌,忽而打了個響指。
就見那小船的船廂裡鑽出兩個人來,對葉洵恭敬稽首:“少爺。”
葉洵低低應了一聲,抬手抓住企圖藏在他身後的葉芹,一把將她抱起來,往前兩步對那兩人道:“接著。”
葉芹察覺出兄長的意圖,開始大叫,兩隻胳膊死死地抱住葉洵的脖子,“我不要!我不要去——”
那兩人一人抓住葉芹的一隻手,加上葉洵的用力,硬生生將她從葉洵的身上拽下來,拉上了船。
葉芹的眼淚瞬間落下來,驚叫著轉身,奮力想用手去抓葉洵,卻見一人解了繩子,用長槳往棧橋上一頂,小船當即漂動起來,順著水流的衝勁,離開了棧橋岸。
“哥哥——”葉芹哭著大叫,手被其中一個人抓住無法掙脫,眼睜睜看著她與棧橋上的葉洵拉開距離。
葉洵負手而立,靜靜看著葉芹,麵上沒有表情,所有情緒都斂在眸中,藏得乾乾淨淨。
“江南是個好地方。”葉洵又說了一遍,像是喃喃自語。
眼看著小船即將開始啟航,葉芹也不知從哪裡爆發出巨大的力氣,一隻手猛烈地掙脫了束縛,往男子的臉上狠狠撓了一把,男子痛叫一聲另一隻手稍微鬆懈,也被葉芹給掙開。
緊接著就見她整個人毫不猶豫地撲進了湖中,濺起巨大的水花。
“葉芹!”葉洵嚇得肝膽俱裂,來不及有任何思考,跳入水中,奮力朝她遊過去。
葉芹不會鳧水,一入水就往下沉,她的情緒又處於極度激動的狀態,四肢瘋狂地撲騰,喝了好幾口的水。
小船上的兩人也嚇得不輕,立即下水救人,飛快地抓住葉芹的手臂,將她托出水麵。
葉芹閉著眼睛吐出水,大聲哭喊:“哥哥!”
葉洵遊得也快,來到葉芹的身邊,又驚又怒,雙眉緊皺:“你找死啊!敢往水裡跳?!”
葉芹卻不怕他的怒火,伸著手去抱他,撇著嘴哭的模樣實在可憐。
葉洵的臉上全是水,打濕的發散下來貼在臉邊,顯得有些狼狽,看著葉芹的模樣,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腸又軟了。他抬了下手打個手勢,抓著葉芹的那兩人就鬆開,葉芹撲過來抱他,雙臂很用力,死死地箍住葉洵的脖子,與此同時她哭鬨的聲音立馬小了,變為低低的啜泣。
“我不去江南……”她悶悶地說。
“留下可以。”葉洵妥協了,“但必須要聽我的話。”
“我會聽話,我會聽哥哥的話。”葉芹凍得渾身發抖,隻將這句話一直重複。
葉洵伸手抹了她的臉一把,想將她臉上的水抹去,但忘記自己也泡在湖中,這樣一抹,葉芹臉上的水就更多了。
他歎了口氣,托著葉芹往岸邊遊。
上岸之後葉洵將自己的披風裹在葉芹身上,等回到城中,已是深夜。
雲遮了月,黑暗籠罩之下的雲城萬籟俱寂,大部分的人都沉入夢鄉。
陸書瑾也早早休息,她這些日子心中煩憂過甚,無法靜下心來看書,在夢中睡得也並不安穩。
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麼,她的雙眉微微皺著,仿佛陷入困境。
忽而柔軟的指腹覆在眉間,輕緩地揉著她的眉心,似想將她皺起的眉撫平。
指腹剛揉了幾下,陸書瑾就醒了,她緩緩睜開眼,一開始還有些迷糊。
但在微弱的燈光下看到床榻邊坐著的人時,她瞬間就驚醒過來。
暖黃色的燭光落在他身上,將他的側臉映出溫暖的光,連帶著平日裡張揚的眉眼也變得極為柔和。
他看著陸書瑾,輕笑著說:“我嚇到你了?”
正是多日不見的蕭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