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 93 章 陸書瑾用儘全力奔跑,風……(1 / 2)

【醜時過半】

更深露重,雲城的街頭空蕩,已沒有任何人走動。

街頭上站崗的士兵也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有的坐在路邊打瞌睡,有的嗑著瓜子閒聊。

葉洵孤身一人站在城門口,周遭的士兵全部被葉洵調走。由於風大,他裹著黑色的披風,將整個人罩在其中,竟有幾分搖搖欲墜之感。

不知站了多久,夜色之中忽而有兩人策馬狂奔而來,到了城門前就匆忙翻身下馬,滿麵驚恐,連滾帶爬地奔來。

葉洵取下帽兜,一張儒雅俊秀的臉映上燈光,他稍稍眯眼抵禦狂風,問道:“這麼著急做什麼?”

來人一見葉洵,恍若看到救星,爬到了葉洵的麵前跪下來,赤紅的雙目瞪得幾乎裂開,嘶聲道:“世子他們中計了!”

葉洵溫聲道:“莫急,慢慢說來。”

“火!山澗燒起了大火,將世子他們全部困在其中燒死!那條路的前後完全被泥石堵死,無一人能夠逃出來!”顯然他目睹了那場人間門煉獄,也被嚇得屁滾尿流,整個人都瘋癲起來,“是蕭家人!蕭家人設下的計謀,他們一定會攻打雲城的!我們……”

“不會的。”葉洵打斷他的話。

與他的瘋魔的模樣相比,葉洵看起來極為平靜,像是早就知道一樣。

他知道蕭矜一定會用一場大火將那些人處理乾淨,就像他也知道呂澤心眼多,定會留有後手,派人在後頭跟著,以備自己真的中計,能最快將消息傳給賈崔。

不枉他在這裡等了小半時辰。

他緩聲道:“蕭矜不會攻打雲城的。”

那人大聲反駁,“他一定會!我必須要將消息快些傳給將軍!讓將軍防備起來!”

葉洵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去吧,他在芙蓉館裡。”

兩人又爬回馬上,撒開蹄子奔著。葉洵站在後麵看,正要揚手下令時,倏爾不知從斜上方飛來兩支羽箭,正中那兩人的背心之處,隻聽遠遠一聲嚎叫,兩人在馬的疾馳中翻落在地,摔得骨頭儘碎,再無聲息。

葉洵轉頭,朝著羽箭飛來的方向看去,就瞧見城門邊的高牆之上,掛在木柱上的燈籠晃得厲害,底下站著梁春堰和吳成運。

兩人皆著黑衣,若非那紛飛的光正好落在他們身上,還真難以發現兩人。

梁春堰正在收弓,顯然他是射箭之人。吳成運趴在牆頭,衝葉洵招了下手,齜著牙笑。

葉洵稍稍挑眉。

他讓人處理了屍體,而後上馬離去,直奔葉府朝南的側門。

葉府的周圍早就圍滿了侍衛,裡三層外三層。

事情生變,葉鼎已然察覺到不對勁。

他在書房中坐了半宿,待下人第三次來通報時,他得知葉洵仍沒有回府。

多年來作惡的敏銳嗅覺,讓他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他拿上了一早就備好的行禮,在兩個親衛的護送下,前往葉府南側門。

那側門出去之後便是樹林,極為隱蔽,終年鎖著並無人進出,是以那扇門的外麵是沒有守衛的。如今虎符在他身上,他萬萬不能冒險,在拋下府中的妻兒一事上更是沒有半分猶豫。

他必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保證虎符的安全。

葉鼎乘著夜色出門,往日葉府的主人,如今竟成了賊一樣,長披風遮了臉,腳步匆匆,生怕被人瞧見。

行至南門,下人撬鎖廢了番工夫,待好不容易將多年未開的門打開時,卻恍然看見門外的牆邊站著一人。

夜風肆虐,他手裡提的燈飛晃著,聽見響動之後便徐徐抬起眉眼看來,露出個溫眷的笑容,喚道:“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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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符是黃金打造的,上麵雕刻著極為精細的紋理,一個手掌的大小。

這玩意兒若是隻有一半,則也就值個幾斤兩的黃金價錢,但若是合二為一,則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力。

兵權即王權。

此時那一半被爭得頭破血流的虎符,正擱在桌子上,靜靜地放著。

燈火並不亮堂,落在葉洵的臉上,將他溫文爾雅的麵容襯得有幾分寒冷,他喝了一口茶,說道:“今日風真大啊。”

他並不是在自言自語,屋中還有一人,被吊起雙手緊緊捆住,整個人墊著腳尖蕩在房梁下,他目眥儘裂,刀子般狠毒的目光剜在葉洵身上,嘴上拴著綢布,將發出的聲音捂得死死的,發不出任何聲響。

葉洵又道:“在城門外等了大半時辰,在側門又等了一刻鐘,手都凍僵了。”

“不過無妨,等待恰恰是我最擅長的事情。”葉洵看著麵前的人,說:“父親,你知道我等著一天等了多久嗎?”

葉鼎氣得仿佛隨時都會暈死過去,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葉鼎並不是什麼高貴出身,他是葉家的旁係庶出,學問也不好,連個舉人都中不了,葉洵和葉芹的母親,是他的發妻。後來得聶相賞識提拔,他才走上仕途,一晃多年過去,葉鼎早就忘記被人欺辱的滋味,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自己最器重的兒子吊在房梁之下。

葉洵喝了幾口熱茶,身體漸漸回溫,僵了的手指舒緩,他緩緩說道:“你當然不會知道,你的眼裡哪有什麼妻兒?不過都是可以利用拋棄的工具罷了。九歲那年,我曾親眼看見你將母親這樣吊在屋中,一碗毒藥殺死了她,從那時起,我便開始了等待。”

桌上正擺了一個碗,碗中隻剩下些許烏色的湯水底子,與當年葉鼎灌在發妻口中的那碗無異,已經被灌入葉鼎的口中。

他激動地劇烈掙紮,發出無力的嘶喊,想說我是你父親,又想說你這是大逆不道,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年芹芹才五歲,剛摔壞了腦袋,那麼小那麼可憐,就沒了娘,你也從不曾正眼看她,甚至還想在她生命垂危之際直接放棄。”葉洵抬起手,比劃了一下,想起當年,“她就這麼高,像隻小狗一樣一個勁兒地往我懷裡鑽,問我,娘什麼時候回來?”

“我出了這個門走在街上,我的脊梁骨根本直不起來,你知道我有多羨慕蕭矜和季朔廷生於忠良之家嗎?我曾設想過一萬次,哪怕我生在商農之戶,也比生在葉家好過萬倍,葉家的孩子從一出生起,身上就是臟的,無論如何都洗刷不淨。”葉洵站起身,走到葉鼎的麵前,漠然的眼眸盯著他看,“為官,你殘害百姓;為夫,你毒殺發妻;為父,你不聞不問,若非這些年我爭做你的爪牙,為你辦事,恐怕芹芹早就不知道死在某個角落之中,或是隨意被你當做利用的工具嫁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葉洵覺得這句話頗為可笑,“這種屁話他們都相信,我比誰都盼望著葉家的滅亡,你這種人怎麼能再往上爬呢?若真叫你依附的六皇子登基,賜你高位,你還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葉洵笑了笑,說:“你死了不要緊,芹芹絕不能背負著罪臣之女的罵名活著,我要讓她堂堂正正地活在光明之下,脊梁骨不再受人指戳,徹底從這灘肮臟的汙泥之中脫身而出。”

葉鼎拚命掙紮,晃動著繩子發出悶悶的聲響,但所有掙紮都是徒勞,他眼看著兒子近在咫尺,什麼都做不到。

在他沒有察覺到的時候,這個聽話得像傀儡一樣,隻需稍稍提一嘴葉芹便什麼事都願意做的兒子,已經羽翼豐滿到如斯地步。

那張溫雅俊秀的皮下,包裹著是一身的瘋魔白骨,他想用整個葉家,去換葉芹的一身雪白乾淨。

葉洵像往常一樣,斂著眸低著頭,於是誰也看不透他心中到底盤算著什麼。

房中安靜下來,葉洵許久沒有說話。他等這一日實在等得太久太久,本應該有很多話想說,但話到了嘴邊卻又飄散。

想了想,他好像也沒有資格去責罵葉鼎如何,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是一個六親不認,將至親都趕儘殺絕的瘋子。

“哥哥。”門外響起少女輕靈的聲音。

葉洵眸光一抬,轉頭望向門,聲音溫和道:“芹芹又做噩夢了?睡不著?”

葉芹說:“就是想來找哥哥。”

葉洵看了葉鼎一眼,哄道:“那芹芹先回房去,哥哥忙完了這點事,就去找你。”

他知道葉芹一定會聽話回去,因為每次他這樣說,總會在晚些時候去找葉芹,從未食言。

葉洵答應了葉芹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如此,葉芹才會是個聽話的孩子。

果然,葉芹的聲音染上喜色:“好啊,那我等著哥哥。”

葉洵應了一聲,本以為她馬上就會回去,卻沒想到過了片刻之後,她又出口問道:“哥哥,你知道父親在哪裡嗎?”

葉洵身子一僵,頓了頓才道:“應當已經在房中歇息了,你找父親什麼事?”

葉芹站在房門外幾步遠,看見潔白的門窗上映出的兩個人影,一個負手而立,一個雙手被吊在梁下。葉芹能夠通過人影辨彆出來,那個負手而立的是兄長,那個吊起來的人留著一把胡子,父親也留著同樣的胡子。

葉芹看著影子,過了一會兒說:“無事呀,我就是隨口問問,哥哥你一定要快點忙完哦,我等著你。”

“好。”一門之隔,葉洵在裡麵應道。

葉芹回房去了,她一個人很是無趣,便坐在門檻上,抬頭往天上看,眼睛在漫天繁星之間門打轉。

夜間門風涼,不一會兒就吹得她手臉都是冰的,葉洵趕過來的時候見狀,對她的爪子打了兩下,低低斥責她不在房中好生呆著,跑出來吹風。

打完又揣懷裡捂著,偏生葉芹的爪子不安生,一下就從他懷裡摸出了虎符。

“這是什麼?”葉芹稀奇道:“哥哥有孩子了嗎?”

“媳婦都沒有,哪來的孩子,蠢丫頭。”葉洵說完,目光變得軟和,對她道:“芹芹想不想當大英雄?”

“大英雄能乾什麼?”

“能救很多很多人。”

“救人?救誰?”葉芹問。

“你想救誰?”

“我想救哥哥。”葉芹不假思索地回答。

葉洵眸光稍怔,停頓並沒有太久,他將視線撇開,笑著說:“芹芹想救誰救誰,你隻需記住,你拿了這個東西,便能夠救雲城千千萬萬的人,能夠救下陸書瑾,季朔廷,蕭矜,乃至全天下很多很多人。”

能救很多人,但是救不了葉家人。

葉洵很熟練地欺騙著葉芹,將她帶出了葉府送上馬車,摸了摸她的頭說:“親手交給季朔廷,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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