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岸轉頭,就看見陸書瑾嘴角勾著一抹輕笑,有一股疏離的禮貌,相當得體。
她心裡是明白的,此地不比雲城,蕭家權柄再大,也當不得土皇帝,加上蕭矜在朝中正是起步時,更加不能給他在外結仇,於是陸書瑾適時開口,帶著笑容,緩解僵持地氣氛。
她從容不迫,完全不像是從楊鎮那偏僻地方走出來的人,身著錦繡衣裙,烏黑長發戴一根白玉簪,看起來像是世家精心養出來的嫡女,頗具高門風範,讓陳岸無端覺得,她就是能將事情處理得很好。
顯然自家少爺和少夫人都是十分可靠的人。
施跡自報家門,挑明了身份,又詢問陸書瑾姓名。
但陸書瑾並未作答,隻道:“此地乃是蕭將軍選中作為女子學府建造之處,施公子看中此地,我既沒有將此地拿下的權力,也沒有拱手讓人擅自做主的權力,容我回去向蕭將軍稟報此事,等將軍再做定奪。”
建造女子學府的事情這段時間在京城鬨得沸沸揚揚,施跡他爹更是連參蕭家六本,三本參蕭家嫡子劣跡斑斑,三本參蕭雲業建造女子學府動機不純,居心叵測,挑戰大晏律法。
施跡自然也知道其中牽扯的東西太多,況且他也是沒有能力和膽量跟蕭大將軍搶地方的,更是知道陸書瑾這一番話其實就是表明身份,告訴施跡她是蕭府的人。
施跡心裡猜了個七七八八,暗道陸書瑾絕不是少夫人,但也差不離,應當是哪個蕭家少爺的外室或是小妾之類,總之沒有名分。
京城紈絝不少,贈妾做人情也是常事,若是他與蕭家人有些交情,或許還能約一場飯局,將人要過來,但施跡與蕭家長子不熟,蕭家次子也是朝中才能見麵,更遑論那一直在雲城,近些日子才來京城的嫡子。
他思來想去,最後隻得作罷,目光在陸書瑾的臉上不舍地流連,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今日一見便是有緣,他日姑娘若在京中無歸處,便可來施家尋我,我定會為姑娘提供安身之所。”
這話說得太過於直白,若是傳到蕭矜耳中,恐怕要出大事。
陸書瑾趕忙接話道:“公子多慮。”
施跡離去,陸書瑾則是留下將地方勘測完,才啟程回蕭府。
果不其然,蕭矜聽了陳岸的稟報,整個人都氣得快竄上了天,要生生把蕭府的屋頂給揭下來。
本來他來了京城之後就一直在忙碌,很少能與陸書瑾親昵也就罷了,其次便是兄長的婚事遲遲定不下來,如今陸書瑾出門還被人給盯上了,心腔的火堆積在一處發,蕭矜一蹦三尺高,鬨得將軍府燈火通明,把蕭雲業的房門拍得砰砰作響。
蕭雲業睡得正香被嚇得從床榻上翻起來,聽見蕭矜在外麵叫喊,便匆忙披上外衣出門,斥道:“豎子,大半夜發什麼瘋!”
“我要是瘋,也都是被你們逼得!”蕭矜也不知道身法為何如此快,前一刻還在邦邦砸著親爹的門,後一刻就竄到了樹上,抱著樹枝大叫,“你們不讓我好過,那就大家都彆好過!”
“如今你也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半夜不睡覺跑到樹上叫喊,像隻發瘋的猴子,成何體統?!傳出去讓人牙都笑掉!”蕭雲業站在樹下指著他道:“快給我下來!”
蕭矜的耳朵是一個字都不聽,剛從官署回來,身上的官服都還沒脫,這會兒抱著樹枝叫著,“連媳婦都娶不到,我還不如當隻猴子!”
蕭雲業還以為蕭矜是在官署受了什麼委屈回來,卻沒想到他發瘋還是為那一件事,便無奈地哄道:“知道你心急,但是你總要給你那兩個哥哥點時間,婚姻大事豈能所辦就辦?總得慢慢來。”
“慢不了!”蕭矜脫了官帽就往下扔,又開始解自己的官袍,嚷著:“就是因為爹對兄長不上心,才導致兩人都二十多了還打著光棍,難不成都跟你一樣而立之後才娶妻?”
說到這,蕭矜就完全受不了,一想到他三十之後才能娶陸書瑾,登時氣得不行,“要我說乾脆大家一起把喜事兒給辦了,兄長娶妻,爹續弦,我也能娶陸書瑾,歡歡喜喜,四喜臨門!”
蕭雲業被氣得差點吐血,指著他蹦起來罵:“你個混賬,給我下來,我今日高低要好好教訓你,正一正蕭家的家風!”
蕭矜脫了官袍往下扔,“不下!”
蕭矜耍賴,抱著樹任憑蕭雲業站在下麵罵,就是裝聽不見,直到氣得蕭雲業擼起袖子親自往樹上爬。
陸書瑾便在這時候趕到,見大將軍要上樹,嚇得連忙上前去阻攔,“將軍!”
蕭雲業見她來了,心說救星總算到了,拉著她到樹下道:“書瑾,你來得正好,快將上頭發瘋的逆子喚下來。”
蕭矜低頭看見陸書瑾,與她對視。
“蕭少爺,下來吧。”陸書瑾喚他。
“你彆管我,今日我必須要一個結果,不然我就睡在樹上!”蕭矜對著陸書瑾,自然就放緩了語氣,“你回去。”
陸書瑾看見地上扔的官袍,官帽和官靴,頓時哭笑不得,“你都多大的人了,怎的如此耍無賴?”
蕭矜重重地哼了一聲。
陸書瑾道:“夜深了,該是休息的時候,我今日出去走了不少路現在累得很,你快下來我們回去休息。”
蕭矜目光落下來,滿是柔和。陸書瑾鮮少對他說累,更不會像尋常姑娘那樣撒嬌,她這時候把自己的辛苦搬出來,無非是給蕭矜台階下,讓他趕緊從樹上下去,說到底還是為蕭雲業著想。
蕭矜本想鬨個半宿再罷休,他知道陸書瑾今日出去被誤認為是妾室,無名分終究讓人看不起,就算他牽著陸書瑾的手告訴所有人這是他的妻也沒用。
陸書瑾卻不在乎這些,或者說她在乎,隻是更不想讓蕭矜父兄為難而已。
蕭矜心頭軟了,默不作聲,蕭雲業見狀也趕忙說明日召集全家商議,一定給個答複,蕭矜這才從樹上跳下來。
他走到陸書瑾麵前,一手將她摟起來,一手撿起官袍官帽,從父親的庭院大搖大擺離去,總算消停。
蕭雲業知道,陸書瑾一天娶不進家門,蕭矜就一天不會消停,他可能會被一時哄住,沉靜些時日,但若是再碰上什麼發怒的事,又是大半夜跑過來一通亂捶。蕭雲業到底年紀大了,還能經受幾次這樣的驚嚇?
於是一時間氣惱起長子次子來,心說這兩個混球也是不懂事,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要他一把老骨頭來操心婚事!不中用的東西!
蕭雲業後半宿氣得睡不著,天還沒亮就召集全家,在三個兒子一臉困倦的表情中開始一張張念媒人送來的冊子,給兩個不中用的兒子挑選正妻。
至於施跡,蕭矜更是連夜寫的參本,將他貪玩罪狀一一列舉,連上兩本奏折,新帝便敲打了太傅,施跡就成功獲得半年的禁足和罰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