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醒過來時, 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腦袋很疼, 但還算清醒, 她幾乎立刻想起發生了什麼事。迎親隊伍忽然遭到襲擊, 謝煊將她塞進了一輛車內, 讓陳青山帶著她先離開。
車子抄著無人的近路, 正穿過一條暗巷,忽然被兩塊巨石攔住了前後方向,她跟著陳青山下車準備跑出巷子時, 兩個人被從天而降的網給拖住。在看到陳青山被撞在石頭上後,就失去了意識。
對了, 在失去意識前, 她還看到了一雙穿著軍靴的腳。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多久, 也不知道現在人在何處。憑感覺, 天應該黑了很久,因為這沒點燈的屋子漆黑一片, 什麼都看不到。她動了下手腳, 才發覺自己竟然是被綁在床上的。一顆本來就驚惶的心, 更是心驚肉跳起來。
“喂!有人嗎?”她試著喚了一聲。
回答她的隻有一室的寂靜。
人被綁著, 沒有一絲光線,再加上這種寂靜,讓人的恐懼一點一點被擴大。
她再次嘗試著掙了掙手腳,還是徒勞。隻是在她微微抬頭時, 目光忽然瞥到這黑漆漆的屋子裡, 有一點紅色的光。
采薇微微一怔, 朝那紅色的圓點定睛看去。
這一看,差點嚇得她驚叫出聲。
她認出了那火光是什麼,那是一隻正在燃燒的煙頭。也就是說,這漆黑一片的屋子裡,還有一個人,很大幾率是個男人。
她很快看到了,在床位不遠處,確實坐著一個人,確切的說,那是一道隱沒在黑暗中的影子。
“你是誰?!”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但問出的聲音還是忍不住發抖。
那人沒有回答她。
采薇深呼吸一口氣,再次問:“你們是革命黨?”
還是沒能得到回答。
她繼續道:“如果你們是革命黨,你們的目的是救國救民,我相信你們不會傷害我,對不對?”
那人依舊不出聲。
采薇:“……你們綁我來是想做什麼?破壞謝江兩家聯姻?威脅謝家?”
還是沒有得到回應。隻是那枚若隱若現的紅色煙頭,忽然被丟落在了地上,一隻腳踏上去將其踩滅。因為屋內太安靜,這細小的動作,聽起來十分清晰,那腳踩煙頭的聲音,幾乎像是踩在采薇的鼓膜上。
煙滅了,屋內僅有的一點光也沒有了,隻剩下更加濃密的黑。
采薇雖然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那人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她走了過來。他應該穿的是皮靴,所以每一步落地,便發出沉沉的聲音,像是踩在人的心臟上。
她手腳被綁,隻有頭稍稍能動,但是此刻卻像是被定住一樣,渾身僵硬,連眼珠子都不敢亂動,甚至呼吸都要停止下來。
踏、踏、踏……
一步一步,這道黑影慢慢走到了床邊。雖然看不清楚,但能看得出這道黑峻峻的身影,應該是個頎長挺拔的男人。
在床頭邊站定後,慢慢地俯下身,帶著淡淡煙草的男人氣息似有似無地鑽進了采薇的呼吸中。
她知道這人的臉就在自己上方不遠處,可是太黑了,她仍舊什麼都看不到。
這種被綁在陌生的床上,明知道旁邊有個男人的感覺,讓她僅有的鎮定和勇敢,被一點一點擊潰,她懷疑自己下一秒就會崩潰。
心臟因為這恐懼,快要跳出胸腔,連帶著聲音都開始發顫:“你……你是誰?你到底想乾什麼……”
後麵的話,則因為下顎忽然被一隻手捏住,而驀地吞入腹中。
那是一隻男人的手,冰冷而粗糙,指腹和虎口有薄薄的繭。
那人倒是沒有用力,隻是輕輕地捏著她的下顎,拇指從她光滑的臉頰輕輕撫過,最後停在她略微乾燥的唇上,輕輕摩挲了片刻。
采薇渾身汗毛倒豎,她覺得這個一言不發的男人,像是潛伏在黑暗中的狼,而她則是被他盯上的獵物,也許下一秒就會被吞入腹中。
恐懼、屈辱、無助……她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這麼弱小,弱小到在這個時代,根本毫無掌控自己命運的能力。
就在她瀕臨崩潰時,那人卻忽然收回了手,一言不發地慢慢後退。
采薇重重吐了口氣,道:“你到底什麼人?要乾什麼?”
然而那人還是沒回答,默默退到門口後,像鬼魅一般開門離去。
采薇那顆一直懸在空中的心臟,終於跌回原處。她深呼吸了幾口,又大叫了幾聲,這回除了自己的回聲,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心臟還是跳得很快,她幾乎覺得自己像是死裡逃生了一回。雖然知道那人應該不是要自己的性命,但醒來發覺自己綁在床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被一個看不到麵容,也不說話的男人捏住下巴摩挲臉頰,這種恐懼,比當初被在戲園被人挾持,眼睜睜看著謝煊開槍,更甚百倍。
確定屋內屋外都沒人後,她慢慢鎮定下來,腦子也開始清明。照說這是革命黨針對謝家,把她綁來破壞謝江兩家聯姻,或者以她威脅謝家都很正常。但剛剛那個人的行為分明太古怪,仿佛是一個她認識的人,刻意借著黑暗掩藏身份。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橐橐聲響起,那聲音采薇很熟,是疾行的軍靴落地的聲音。
“三少,這是最後一個窩點了。”
采薇聽到這稱呼,眼睛一亮,大聲道:“謝煊!謝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