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采薇醒來時,謝煊早已經去了華亭。整個謝公館除了傭人,就隻剩下幾個女眷,采薇隻覺得神清氣爽, 在房間裡吃了早餐, 去婉清屋子裡看了眉眉, 又去和謝瑩說了會兒話,便叫上四喜準備出門。
“小姐,咱們要去哪裡?”
采薇道:“去工廠。”
四喜愣了下:“不是月初才查賬麼?”
“不是查賬,就是去看看。”她從父親手中要來了工廠,自然是不能放任自流, 每月等著去查個賬就行了。
“三少奶奶,你出去呐?”陳管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笑嗬嗬問。
采薇本是打算帶著四喜直接出去的, 但看到陳管家, 方才想起自己謝家三少奶奶這個身份, 道:“我要去一下工廠, 麻煩陳叔給我調一下車。”
陳叔點頭:“好嘞,家裡還有一輛車,平日裡小姐太太們出門用的, 我這就調給您。”
等車子開出來, 采薇發覺, 除了司機, 副駕駛上還有一個便裝的衛兵。看來這是謝家太太小姐們出門的標配。在江家時除了生病那段時日, 江鶴年不讓她隨便出門外,平日裡還是很自由的。這謝家對女眷看來管得很嚴,不過也不奇怪,雖然上海是謝家的勢力範圍,連青幫龍正翔那樣的人物,在謝家麵前也得裝孫子,但吃了熊心豹子膽背地裡想動他們的人,肯定也在少數。何況還有反袁的革命人士,如今正盯著謝家。
這樣一想,她對於這種不自由,也就釋然了。
她今日去的是紗廠,前些日子,對紗廠和布廠,她已經有了基本了解。這兩家工廠是一體的。紗廠的紗主要就供應給自家的布廠。采薇到了工廠,把經理叫來,道:“張經理,你再去購買幾張紗機,擴大紡紗量。從下個月開始,去周遭大量收購棉花,如今棉花便宜,有多少收購多少。”
張經理愣了下,不知她來得是哪一出:“五小姐,咱們布廠每個月的走貨差不多是固定的。如今洋貨盛行,我們這個走貨量在華界已經算很高,你這一下又是加大生產量,又是囤棉花,布廠那邊生產不過來不說,這要是以後棉價紗價一跌,我們這就虧大了。”
采薇自然不是心血來潮,而作為一個穿越人士,知道不久之後,一戰就開始了,資本主義國家忙著打仗,外貨銳減,本土的紡織業將迎來一個發展**,紗價會大漲。這也是她當時問江鶴年要了紗廠布廠的原因。
她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是聽說了下半年歐洲會打仗,外貨到時候肯定銳減。咱們提前屯好貨,到時候不用去找買家,自然有人上門要。”說完又補充一句,“我知道工廠流轉資金不多,這個你不用管,拿到貨把賬給我,需要多少錢從我手中支。”她銀行裡有二十萬大洋,足夠囤貨了。
張經理不太確定問:“五小姐,要不要跟老爺和大公子請示一下?”
采薇笑:“張經理是不相信我麼?既然父親已經把工廠給了我,以後你聽我的就好,彆再叨擾父親和大哥了。”
張經理三十多歲,是工廠的元老,看著眼前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本對她說的話不太確定,但是對上她她篤定的目光,也不知為何,很快就信服了,他點點頭:“好的,那我這就去辦。不過要囤棉花,工廠庫房肯定是不夠的。”
采薇思忖片刻:“你去找棉花供應商談好價格就行,庫房我去找。”
張經理笑著點頭恭維道:“江小姐真是隨了江先生真傳,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采薇失笑,哪有什麼天生,不過是咬牙鍛煉出來的一點經驗,以及作為未來的人,能占個先機罷了。
在工廠忙到了傍晚,才回到謝公館。剛剛下車,便看到謝珺的車開進了大門。
她站在原地,等人下車,同他揮揮手打招呼;“二哥。”
謝珺穿著一身黑色大衣,蘭芝玉樹一般,邊摘下白手套邊笑著朝她走過來:“你沒跟三弟去華亭?”
“我怕跟過去打擾他工作。”采薇回得冠冕堂皇,又隨口問,“你今日怎麼有空回家?”
謝珺道:“剛剛忙完一陣,這幾日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采薇笑著和他並排走進屋。
陳叔看到謝珺回來,似乎也有些意外:“二爺今日怎的這麼早回來了?廚房裡正在準備晚餐,二爺要加點什麼嗎?”
謝珺搖頭:“隨意就好。”又對采薇笑說,“謝家的廚子燒飯很快,我去叫你梅姨,你洗洗手坐一會兒,咱們就能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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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這是第二次見到梅姨太,上一回是前日早上,之後她就沒怎麼瞧見謝司令這位姨太太出門。比起謝司令另外兩位姨太太,這位大姨太年紀有些大了,眼尾爬上了皺紋,鬢角染了白霜,但麵容溫和,看起來很慈愛,手中總是拿著佛珠。她聽人說過,梅姨太雖然未出家,但是個信佛之人,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念經拜佛。因為吃素,她很少出來和大家一起吃飯。
謝珺五官生得十分英俊,和麵容平凡的母親長得沒什麼相似的地方,但一眼看過去,不會懷疑這兩人母子的身份,因為那溫和的表情幾乎如出一轍。
看到采薇,梅姨太拍拍扶著自己的兒子,笑眯眯道:“仲文,你看看咱家三少奶奶長得多好看,這眉眼一看就是有福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