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馬褂,胸前掛著一隻懷表。他麵容生得其實還算俊朗,隻是雙頰因為削瘦凹陷,顯得顴骨微微凸出,一雙眼睛閃著陰鷙般的精光,總之看起來讓人很有點不舒服。
他的右腿似乎是有問題,雖然動作緩慢,也仍舊看得出走路時的一瘸一拐。
陳青山上前一步,將采薇擋在身後,警惕地看向來人,語氣硬邦邦道:“貝勒爺,如今已經不是大清的天下,這裡到處都是人,您可彆亂來!”
被換做貝勒爺的男人,名叫呈毓,父親曾是滿清一位頗有權勢的親王,他也正是先前傅爾霖所說的那位表舅。
他笑著看向陳青山,道:“陳副官這是說得哪裡話?我如今就是個沒有一官半職的落魄旗人,哪敢對您這謝家心腹怎樣?我不過是遇到您,來跟您打聲招呼罷了。”說著,那雙陰鷙的目光往他身後一瞟,“謝三呢?”
陳青山道:“我家三爺不在這裡,要是沒彆的事,咱們就走了。”
“等等!”呈毓伸手讓入口的隨從攔住他,目光落在被他擋住的采薇身上,彎起唇笑道,“陳副官身後這位美人兒好像沒見過,看樣子不像是陳副官娶得起的,莫非……這就是謝三在上海娶得那位江家小姐?”
陳青山有點不耐煩了,沒好氣道:“呈毓,你到底想乾什麼?!”
呈毓卻不再理會他,拄著拐杖,上前一步,陰鷙的目光,在采薇身上打量了一番,摸著下巴笑道:“謝三這王八羔子,還挺有福氣,一去上海就娶了個富家千金不說,竟然還是這麼一個江南美人兒。”
他的目光實在是讓采薇不大舒服,忍不住露出一絲嫌惡的反感。
她這微妙的表情落在呈毓眼中,他頓時展眉一笑,朝她行了個傳統的打千禮,道:“三少奶奶,剛剛是鄙人唐突了,還望彆放在心上。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叫愛新覺羅.呈毓,跟您丈夫謝季明有過幾分交情,不知方不方便進來喝杯茶?”
謝家三少爺當年和一個小王爺搶女人的事,人儘皆知。所以采薇在陳青山叫出“貝勒爺”三個字,再看到他那一瘸一拐的腿時,就已經猜出了這人的身份。
陳青山毫不客氣地替采薇拒絕:“不方便!”
呈毓似乎是失去了耐心,臉色一冷,朝兩側隨從使了個眼色,三個黑衣大漢,猛得上前,將陳青山擒住。
陳青山知道敵多我寡,倒也沒刻意反抗,隻是大聲吼道:“呈毓,你想乾什麼?”
“你這麼緊張作甚?我不過是想請你們三少奶奶喝杯茶而已。”
四喜哪裡見過這陣勢,雖然大清已經沒了,但貝勒爺這三個字,也足夠唬人,她瑟縮了一下,緊緊拉住采薇的手。
倒是采薇回過神來,拍拍她的手,又淡聲朝呈毓笑道:“不就是喝杯茶麼?貝勒爺有請,這是我的榮幸,您為難陳副官作何?放了他吧。”
呈毓揮揮手:“把陳副官放開。”
他那兩個身形高大健碩的隨從,鬆開了陳青山的手。陳青山揉了揉手腕,咬牙切齒道:“呈毓,我們家三爺馬上就來了,我勸你彆為難三少奶奶。”
呈毓笑說:“怎麼?以為大清沒了,我就怕你們三爺了?我今日還非得請你們家三少奶奶喝一杯我的茶。”
他話音剛落,謝煊那低沉而冰冷的聲音在樓梯處響了起來:“貝勒爺這茶,內子恐怕是喝不了了。”
呈毓聽到這聲音,瞳孔猛得一縮,轉過身看向來人,片刻後,皮笑肉不笑道:“謝三,好久不見!”
謝煊手中拎著傅爾霖的衣領,上來後,直接將他丟在呈毓麵前。
傅爾霖連滾帶爬挪到呈毓腿邊,在他身旁站起來,抱著他的手臂道:“表舅,三爺他要打我,你幫我。”
謝煊今日穿著簡單的竹布衫,他走到采薇身旁,將她稍稍擋住,不緊不慢拍拍衣袖,冷沉沉看向呈毓:“貝勒爺,聽說爾霖的白麵兒是你給他的?”
呈毓笑道:“爾霖是我表外甥,我有好東西,自然會想著他。”
謝煊眸光一冷:“呈毓,你最好是馬上斷了他的貨,不然彆怪我不客氣。”
呈毓臉色也陰沉下來:“謝煊,你少在我麵前囂張,當年要不是你大哥跪在我家門口求我,你這條命早就沒了。彆以為現在大清亡了,我就不敢對你怎樣?你們謝家如今南下入滬,這北京城可不是你們的地盤兒。”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腿,“我這條腿的賬,可是還沒好好跟你算過。”
謝煊挑眉一笑:“當年確實是我一時衝動,我也給貝勒爺您道過歉,怎麼?你這是還想翻舊賬?”
呈毓看了眼他身旁的采薇,忽然又笑了,換上了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道:“瞧您這話說的,當年本來也算是一場誤會。話說,這幾年我一直在尋找小月仙,想讓她給咱們倆一個交待。怎麼?您就不想知道她去了哪裡?如今身在何處?”
謝煊麵無表情道:“沒興趣。”說罷,牽起采薇的手,“貝勒爺這茶我們就不喝了,”
呈毓看著他轉身離開,對著他的背影,不緊不慢笑道:“我最近打聽到一點消息,小月仙如今貌似也在上海,若是您回去見到她,替我向她問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