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在醫院躺了一夜, 隔日醒來, 雖然腦子還有些暈, 但整個人舒服了不少。她想著不管謝珺到底做過什麼,自己這表麵工作還是得做下去,何況他昨天也確實救過自己。於是下床洗漱完畢,等四喜回沁園給她準備早餐後,決定去探望一下謝珺。
病房門口守著兩個衛兵, 見她出來,恭恭敬敬地打了個招呼。她點點頭,讓人給她帶路去謝珺的病房。
鎮守使被刺入院,醫院的守備自是森嚴, 走廊上站著兩排荷槍實彈的衛兵, 連醫護人員進出都得仔細檢查。
年輕衛兵將采薇領到一間病房門口,輕聲道:“三少奶奶,二少在這裡。”
采薇點頭,抬手輕敲房門。
“進來。”裡麵傳來謝珺溫和的聲音。
采薇推門而入, 房間裡除了半躺在床上看報紙的男人, 沒有其他人。
“二哥。”
謝珺抬頭看她, 神色溫柔,將手中的報紙放在床頭桌上, 輕笑了笑:“你怎麼樣?”
采薇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一番, 他臉色蒼白, 連唇上都看不到一點血色, 顯然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但神色如常,仿佛身上並沒有重傷。
她回道:“好多了,應該明天就能出院。你呢?”
謝珺笑了笑,淡淡道:“子彈拿出來了,沒什麼事。不過估計還得躺幾天。”
說著,他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水杯,大約是扯到了傷口,眉頭輕輕皺了下,采薇忙走上前,拿起杯子遞到他手中。
“多謝。”謝珺接過水杯,朝她輕輕笑道。
采薇站在床邊,等他喝完,又拿過來放下,然後目光不經意落在櫃子上那張報紙。左下角的一則消息的標題,赫然有著謝家三公子五個大字。她皺眉掃了眼,果不其然又看到了柳如煙的名字。
這段時間,上海灘報紙上的花邊,謝煊和龍正翔六姨太的緋聞韻事占了一半,先前不清楚內情的時候,每次強迫自己不在意,但一看到這些小道消息,還是忍不住心煩。而如今則是悲喜交加。悲的是,如果真如謝煊所說,柳如煙是謝珺的人,那他還真是可悲,那麼早之前就已經被他親哥算計。喜的是他好在還沒陷進去。
謝珺注意到他的目光,伸手將報紙拿起來,道:“報上都是亂寫的,你彆放在心上。”
采薇勉強一笑,點點頭。
謝珺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一番,又說:“昨晚江先生來看過我。”
采薇抬頭看他。
謝珺道:“江先生說很後悔將你嫁到我們謝家,他請求我幫忙,說保證會繼續在財力上支持謝家,但是希望能讓你和老三和離。”
采薇一愣,對上他那雙黑眸。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著他的眼睛,那漆黑的眸子,依舊是溫和的,隻是她忽然覺得,好像在那平靜溫和之下,藏著某種讓人難以發現的暗湧。
她不太自在地笑了笑:“我爸爸真是不懂事,看到二哥受這麼重的傷,還讓我和季明的事來煩你。”
謝珺笑說:“無妨,若是我有女兒,定然也會像江先生那樣操碎心。”
采薇道:“現在局勢這麼不安穩,我和季明的事以後再說吧,二哥不用把我爸爸的話放在心上。”
謝珺輕笑著點點頭:“嗯,不過若是弟妹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直接跟我說,我畢竟是做兄長的,理應為你們的事做主。”
他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聲“三少”,緊接著便是門被推開,謝煊走了進來。
他看到房內站著的采薇,表情微微一愣,不過很快又恢複如常,走上前問床上的謝珺:“二哥,你怎麼樣了?”
謝珺道:“沒什麼大問題,養幾天就沒事了。”
謝煊點頭,又才問采薇:“你好些了嗎?”
采薇淡聲回他:“好很多了。”
謝珺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了一眼,道:“人抓得怎麼樣了?”
“搜捕到了幾個,不過應該還有漏網之魚。”
采薇默默看了看謝煊,發覺他麵帶疲色,約莫是一夜沒睡。
謝珺道:“這次襲擊是榮明策劃主使,我雖然已經拿到不少關於他的線索,但還沒確定他的身份。如今我養傷不方便,這件事交給你,你趕緊查出來,以絕後患。”
謝煊點頭:“嗯,我會儘快把他找出來。”
采薇見兩人說話,道:“二哥,你們聊,我回病房了。”
謝珺:“你好好休養。”
采薇彎唇一笑,又對謝煊疏淡道:“你在外辦事,自己注意點。”說完轉身出了門。
等人離開後,謝珺將手中的報紙隨手放在床頭櫃,抬頭看向麵色陰沉的弟弟:“昨晚江先生來醫院的時候,順便看我,你知道他說了什麼嗎?”
謝煊對上他的眼睛,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謝珺擺出兄長的嚴肅語氣:“我不知道你和柳如煙到底怎麼回事?但弟妹是江家的掌上明珠,嫁到咱們謝家才一年,你就鬨出這些事,讓江家顏麵往哪裡擱。”
謝煊道:“我和柳小姐不過是紅顏知己,又不會將人娶進門,我已經同她說過,他們江家眼中這點沙子也容不下,我又能怎樣?”
謝珺輕笑:“你說的我自是明白,可江鶴年將弟妹看得重,他昨晚都求我幫忙,讓你們離婚。”
謝煊眉頭輕蹙,道:“這話二哥也就聽聽罷了,兩家是利益結合,我們保他們平安,他們做我們的搖錢樹,就算我和采薇真的鬨得再不可開交,父親也不可能讓我們離婚。”
謝珺道:“我知道你對弟妹還有心思,但她如今回了娘家,照江鶴年的口氣,約莫是不會再讓女兒回謝家。男人身邊總還是要有人噓寒問暖紅袖添香。你就願意繼續這樣名存實亡的婚姻?”
謝煊沉默不言。
謝珺道:“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去跟父親說,就算沒有姻親關係,我也有辦法讓江家繼續支為我們所用。”
謝煊麵無表情定定看著他的眼睛,半晌才輕描淡寫道:“這些小事以後再說,現在穩定上海這邊的局勢是最重要的。”
“這倒也是。”謝珺不甚在意地揮揮手,慢慢躺好,“你去做事吧,我休息一會兒。”
謝煊默默看著床上闔著眼睛的男人,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握住拳頭,暗暗深呼吸了口氣,才慢慢放鬆下來。
*
采薇又在醫院住了兩天,確定自己沒什麼問題,才出了院。
因為鎮守使署被攻擊,鎮守使謝珺被刺,全城戒嚴。采薇在家待了一天,出門去庫房檢查時,發覺滿城都是便衣,這樣緊張的形勢,不由得讓她有點緊張,也不敢多看。
到了閘北的倉庫,和兩個倉管對完庫存,她又像往常一樣,自己一間一間庫房查看有沒有火險隱患。
等她走到靠近後院牆的最後一間庫房,剛剛推開門,身體忽然一重,有人從後麵箍住她,將她推進了門內。
咯吱一聲,房門被關上的刹那,屋內光線也驀地暗淡下來,采薇嚇出一身冷汗,卻因為嘴巴被牢牢捂住,根本發不出求救聲。
“江小姐彆叫,是我!”耳畔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采薇一愣,沒再掙紮。
“江小姐,我鬆開手,你彆叫。”
采薇勉強點頭,等嘴上的手鬆開,她轉頭一看,果然是楚辭南。
她一臉驚愕,不可置信道:“楚公子,怎麼是你?”
楚辭南臉色慘白,額頭還在冒汗,整個人看起來虛弱得仿佛馬上就會倒下,采薇趕緊扶住他:“你受傷了?”
楚辭南捂住還在隱隱流血的腹部:“江小姐,你小聲點,彆讓人發現我。”
采薇將他扶到旁邊坐下:“你傷得很嚴重,得馬上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