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朝他笑了笑,轉身出門,出門前不忘再次叮囑程展:“程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看著我四哥。”
青竹哼哼唧唧道:“我不會出去的。”
采薇回頭看了他一眼,邁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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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您的大恩大德今生無以為報,來生定當做牛做馬償還。”
外灘碼頭的一輛汽車旁,戴著黑色帽子穿著一身簡單洋裝的柳如煙,跪在謝珺跟前,身邊放著一隻棕色的皮箱。
謝珺歎了口氣,趕緊將她扶起來:“我已經說過許多次,你不欠我的。不留你在身邊,是因為如今這局勢,我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你跟著我,怕是過不了多少好日子。去了香港,你改名換姓,好好生活。過兩年阿槐就回來了,到時候你們姐弟團圓,若是我還好好的,再接你們一塊回來。”
柳如煙紅著眼睛道:“我知道二爺是為了我好。”
謝珺輕笑了笑:“我是什麼樣的人,做過什麼樣的事,你如今也很清楚,不用再把我當好人。”
柳如煙抬頭看著他:“二爺在我心裡,永遠是好人。”
謝珺拍拍她的肩膀:“走吧,去上船吧。”
八點鐘的早晨,碼頭早已熙熙攘攘,登船的隊伍已經排得老長,這班開往香港的船,半個小時後出發。謝珺已經安排好,柳如煙自然是不用排隊的,被一個巡捕領著直接朝閘門走去。
待人走遠,阿文走過來道:“二少,所有人已經準備到位,隻要有可疑人員出現,立馬一網打儘。”
謝珺點頭:“我已經收到確切的消息,就是今天的船。他們從租界出發,肯定坐外資的船,把這兩個洋碼頭看好就行。”
“二少放心,以我們的人手和布防,他們插翅也難飛。”
他話音剛落,忽然響起幾道槍聲,準備登船的旅客們嚇得尖叫潰散,碼頭上頓時亂作一團,在巡捕的命令下,有人抱頭蹲在地上,有人跑到邊上躲起來,幾道身影從人群中躥出來,趁亂逃離。
阿文摸出槍:“果然在這裡。”然後朝人群中衝過去。
謝珺趴在車邊,眯眼看著混亂的場麵,碼頭上安排了數十人手,這些人肯定是逃不掉的。隻是免不了一場殺戮。
有那麼一刻,他看著不遠處的槍戰,忽然有些茫然。
他並不是一個天生喜歡殺戮的人,幼時在田莊,和同伴去山上看到野兔,他甚至都不忍傷害。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麻木冷血的?
是從他在京城的謝宅,第一次親手把一個輕待他的傭人推下後院的枯井?還是穿上戎裝後,第一次開槍殺人?他已經有些不記得了,總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對於殺人再無半點惻隱。
十幾分鐘後,一場混亂的槍戰終於結束,幾個受傷的人被製伏。謝珺握著槍不緊不慢走過去。
阿文跑過來:“二少,都抓住了,包括蔡將軍。”
謝珺目光落在中間那位半跪在地,身材清瘦,卻器宇軒昂的男子。
“蔡將軍,好久不見了。”
那人慢慢抬起頭,謝珺本來帶著笑的臉,表情驀地大變。
“二少,怎麼了?”
謝珺皺眉冷聲道:“他不是蔡將軍。”他曾經見過一次本人,雖然留著同樣的胡須,長得有八分相似,但他還是能一眼認出來。
阿文大驚:“什麼?”
那被押在地上的人,忽然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猛得站起來大叫道:“謝珺狗賊,我今日就取你狗命!”
他原本已經受了傷,但卻如有神助一般,將箍住他的人掙脫開來,從靴子一側抽出三根尖利的鐵釺,朝幾步之遙的謝珺飛快衝過去。變故就在片刻之間,謝珺根本來不及躲開。
不料,就在那三根鐵釺要插在他胸口時,忽然一道纖麗的身影飄進來,橫在他跟前,牢牢擋住了那鐵釺。
阿文很快反應過來,朝行凶者連開兩槍,那人還想抽出鐵釺再刺,到底沒了力氣,睜大眼睛倒了下去。
謝珺抱著柳如煙,不可置信地低頭。那三根鐵釺從她胸口對穿而過,甚至已經刺入了他身體半公分。
“阿柳!”他喚道。
柳如煙望向胸口的鐵釺,以及慢慢淌出來的鮮血,嘴角慢慢彎起,艱難道:“二爺,您的恩情,我這一世報了。”
“你不要亂動,我馬上讓人送你去醫院。”謝珺過了剛剛的驚愕,很快又恢複了慣常的冷靜,抬頭對阿文吩咐,“馬上送柳姑娘去醫院。”
阿文慌忙點頭,揮手讓人將柳如煙抬起來。
謝珺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口,他身旁的阿武也瞧見,低聲詢問:“二少,你沒事吧?”
謝珺搖頭:“你跟我馬上去閘北碼頭。”
說罷,麵無表情看了眼正被人抬往汽車的柳如煙,轉身朝自己車子疾步走去。
柳如煙看著那道頭也不回的身影,彎唇輕笑了笑,慢慢闔上了眼睛。
阿文道:“柳姑娘,你堅持住,我們馬上送你去醫院。”
柳如煙氣若遊絲道:“我姓薛,單名一個柳字,我爹是前清清流派薛常仁。”
阿文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女人的聲音愈發低了下去:“我是……淸官之女……薛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