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是被一陣藥味激醒的,她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影在念叨著什麼,卻怎麼也聽不真切。
“娘,娘?”程偃看向大夫,“老先生,我娘為何醒了還是這般模樣?”
老大夫又給陸氏把了把脈,隨後為她施針,半刻鐘後,陸氏總算是完全清醒了。
她疑惑不解:“你…”
老大夫打斷她:“你先彆說話,把藥喝了。”
一刻鐘後,陸氏知道了事情緣由,昨日晌午程偃跑出門,她追兒子的途中摔倒在田裡,幸好旁邊是水田,水稻和柔軟的泥土托了她一把,程偃在劇烈的心悸下忽然就清醒了。
他不敢過分移動親娘,於是央求村長兒子去鎮上請了醫館的坐堂大夫,昨日陸氏未醒,程偃好說歹說才把老大夫留了一夜。
陸氏靠在軟枕上,對兒子道:“我忽然想吃口鹹菜,你拿包零嘴去全山家換些來。”
程偃沒動,在陸氏打算又一次催促時,他才轉身離開。
正屋隻剩她和老大夫兩人,陸氏歎息道:“我還有多少日子?”
老大夫捋著胡子剛要安慰,陸氏又道:“我的身體我有數,還望老先生如實告知。”
老大夫伸出兩根手指。
兩年。
陸氏微微頷首,她甚至還開了個小玩笑,她說:“跟我猜的差不多。”
但老大夫笑不起來。
他對這一家人印象太深了,小小年紀鬱結於心的孫子,心性如稚兒的兒子,快要油儘燈枯的奶奶。
當初陸氏帶著孫子來醫館看病,他就覺得陸氏的氣色有些怪,不像是正常的身體康健。
但陸氏沒有主動提出看病,他總不能追著給人號脈。
兩刻鐘後,程偃借了牛車親自將老大夫送回鎮上,快到醫館時他才低聲問:“我娘她……”
老大夫搖了搖頭。
程偃便走了,他沒有把此事告知在縣城念書的兒子,回家安心照顧他娘。
他把家裡跟兒子相關的東西都收揀了,第六日早上,他眼中的清明慢慢散去,茫然的看著陸氏。
“娘?”
陸氏應聲,她憂心兒子繼續鬨著找孫子怎麼辦,她現在腿腳不方便,程偃若是跑了她真沒法追。
然而程偃再沒提起過程敘言,母子倆好像又回到了過繼孩子之前。
陸氏花錢請易全山過來照料他們,本來易全山不收錢,他家種著陸嬸子一家的地,幫個忙怎麼了。
但陸氏隻道照料時間久,親兄弟還明算賬,不要壞了兩家情誼。
太陽高懸,易全山在院子裡劈柴,程偃忽然湊過來把他嚇了一跳。
“偃兄弟,你這是乾嘛?”
程偃盯著他手裡的斧頭不眨眼。
易全山猶豫問:“你…不會想劈吧?”
程偃不說話。
易全山:………
嬸子快來管管你兒子。
程偃握著斧頭,總覺得這斧頭不稱心意,但為什麼不合心意他也想不明白,他把木柴放好,一斧頭劈下去。
程敘言手一抖,紙上霎時間暈出一個墨團。他微微擰眉,壓下心裡那股不舒服。
直到上午的學習結束,他找到裴老。
“你想回家看看?”麵對程敘言的請求,裴老一臉不讚成,“你並非兩三歲幼童,不要太過眷戀家裡。再者,你奶奶離開前曾懇請過老夫,讓老夫對你嚴加管教,除非你奶奶親自來接否則不讓你獨自回家。”
程敘言目瞪口呆,他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事。
裴老甩袖離開,留下程敘言呆愣在原地,裴讓過來安撫的拍拍他的背:“祖父雖然嚴厲,但道理卻沒錯。敘言,好男兒誌在四方。”
走又走不掉,還被灌了一通大道理的程敘言隻好作罷。
晚上他躺在床上休息,月光被窗格子分割成銅錢大小,灑了一地。
程敘言出神的看著:一個,兩個,三個……
如果他爹在這裡,恐怕會興奮的跑過去,壓根沒法睡覺吧。
程敘言翻了個身,也不知道爹和奶奶現在在乾什麼,他爹那個樣子真的很讓人擔心。好想回家看看。
看一眼也好啊。程敘言無力想到。
月風拂過樹葉,窗外傳來細碎的沙沙聲,仿若催眠曲。
程敘言聽著聽著忽然坐起來,如果他表現的很好,是不是能得個機會。畢竟現代學生們表現很好都會給獎勵…的…吧。
有了目標,程敘言一改之前的猶疑,他在心裡喚著:“係統,我要學習。”
電子音仍然平板無波:“恕我提醒,宿主現在需要充足的睡眠。”
“我每天能睡三個半時辰就夠了。”程敘言大著膽子補充:“理論上來說,我是宿主,應該可以自行決定學習時間。”
係統:“………”
係統:“我知道了。”
程敘言閉上眼,腦海裡出現機器小人和麵板,而他要學習的是《孟子·騰文公下》。
“景春曰: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
程敘言跟著過了一遍原文和大意,詢問其中人物的大致生平,進一步加深印象。
他迷迷糊糊睡過去,早上被係統叫醒,那是昨晚跟係統約定好的。
腦子裡自動播放騰文公的內容,程敘言一邊跟著記一邊在窗邊熱身。
“……立天下之正位…獨行其道…”
他靠牆倒立,又順了一遍大意,基本就把這一篇背個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