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可能有吧,九成九都是他的債主找到老頭子那邊去了。
裴三透過窗口看著外麵的瓢潑大雨,撇撇嘴。這次又是哪個債主。
是十天前的賭債,還是五天前的花酒錢,亦或是昨兒個的酒樓飯錢?
裴三撓了撓臉,覺得這也不能怪他,老頭每次給錢都扣扣搜搜,但凡老頭給錢大方,他自己吃喝後就把錢付了,誰會欠賬。
裴三心裡一陣怨念,伴著雨聲和酒意他慢慢睡下。
誰也沒想到這一去裴家,裴三再沒爬起來。
大雨嘩嘩下,忽而天邊驟亮,刹那間的白照亮整片大地,也照亮程敘言和程偃的臉。
“轟隆——”
易全山一臉驚訝:“居然是雷雨天?”
程敘言剛要答話,忽然發現身邊人在抖,他偏頭看去,程偃一張臉完全失去顏色。
程敘言急了:“爹,爹怎麼了?”
“爹,爹…”程偃抱住頭,低聲喃喃。
易家父子驚懼交加,易全山拿著傘準備往外叫大夫,被程敘言叫住:“大夫很可能不來,叔,你背上我爹,我打傘。知禮知仁守家。”
程敘言隻帶銀票,跟著易全山跑出門。程偃這會兒完全迷糊了。
大雨中,三人的身影漸漸遠去,易知仁拽住哥哥的胳膊,“會沒事吧。”
“會的,肯定沒事。”易知禮篤定道,仿佛這樣苦難就能遠去。
鞋子踩過水麵,發出啪嗒的聲響。雨水落在屋簷,發出清脆的響動。木板抽打身體,發出沉悶的聲音。
隻有慘叫與哀嚎劃破雨幕,傳出老遠。
裴三像個犯人一樣被架在冰冷的石磚地上,他的後背已經被鮮血浸透,疼痛和寒意刺穿他的身體。可他卻反常的精神,他艱難的抬起頭看著氣喘籲籲的老人,怨恨又仇視。
“…你現在想來管教我?做夢咳…咳咳……”
裴老心頭一梗:“逆子!”他顯然忍很久了,看著趴在地上的肉蟲一樣的兒子,“你這個混賬,你這些年做了什麼,你怎麼不學學你大哥!”
“哈?學我大哥。”裴三愣了愣,隨後花廳響起男人的大笑聲,“是啊是啊,我大哥了不起,官老爺啊。”
他陰測測的盯著裴老:“你也了不起啊,舉人——老爺——”他故意拖長調子,有種莫名的諷刺。
裴三緩了一口氣,冷笑道:“縣太爺見你都客客氣氣,你多威風。”
花廳裡的裴家下人渾身發麻,他們實在不想攪合進主家的事,卻被迫參與進來。
“你說你生我乾嘛。”裴三一臉嫌惡,“你眼裡心裡都是你的大兒子,誰也比不上。”
“我他娘的都要病死了,你還在陪你大兒子趕考,既然那麼疼你大兒子,你當初怎麼不掐死我。”裴三不知哪來的力氣,揮開壓製他的小廝,一舉衝向斜前方的裴老,他死死拽住裴老手裡的木板,就是這個東西弄的他遍體鱗傷。
裴三獰笑:“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想打死我對不對。啊!為了給你孫子讓路,給你大兒子讓路,是不是。”他奪過木板扔在地上,抓著裴老的領子猖狂大笑,“你想得美,我不會讓你如願。我要活著,我要長命百歲。”
說完他一把推開裴老。
“老太爺!!”
裴家的下人都奔向裴老,再無人顧得上逃走的裴三。
“…咳…咳咳”裴三抹掉嘴角的血,嘶嘶抽氣,他後背火辣辣的疼:“娘的,老不死的真狠。”這一筆他記下了。
裴三一瘸一拐,雨幕乾擾他的視線,他張望著:“從這裡穿過前院就能出去吧。”
裴老家的地形並不複雜,隻是裴三來的次數少,再加上他身上有傷才走的慢。裴三一步一步在遊廊上走著,裴家僅有的幾個下人都在花廳,前院安靜極了,周圍隻有嘩嘩的雨聲。
寒風一吹,裴三打了個哆嗦。
好冷,好想睡覺,他要快點回家,回他自己的家,裴三的步子快了些,眼看就要走到前門,他喜形於色,終於……
他倒在前門,手還維持著向前伸的姿勢。
大雨聲終究掩去一切。
三日後,裴三郎君因縱情聲色觸怒其父受杖刑身死的消息傳遍整個渭陽縣。
縣城的讀書人和鄉紳聽聞後居然不意外,或許他們早料到有這麼一天。
“…裴老竟然真的舍得下手……”
早些年就認識裴老的人有些驚訝,人越老心越軟,不是假話。
更何況裴三小時候確實受過一陣苦,裴老這些年的縱容未必沒有愧疚在裡麵。
相比裴老動手處罰兒子,在裴三身死後,裴老做主遣散裴三的一屋子女人,所有人都沒有情緒波動。
甚至包括裴三的妾,因裴三唯一的妾無德無能,裴老十分不喜,做主將其休棄。
裴老這一出狠辣利落的手段把裴三的後宅都嚇懵了,但這還沒完。
緊跟著傳出裴三臨終前感動裴氏幾位旁支兄弟來看望他,所以裴三咽氣前決定將他的庶子女全部過繼給其中一位無法生育的遠方兄弟。
渭陽縣眾人:???
這是裴三臨終遺願,他很希望裴老能實現。
這是程敘言他們聽到的版本。